“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陈老总站在崖边，我没有拉住他⋯⋯”

一缕轻柔的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钻进病房中，昏睡中的周恩来突然惊醒。站在一旁的方医生赶忙俯下身间他：“总理，您怎么了？”

周恩来吃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了方医生，他才悟到自己躺在病床上，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总理，您不舒服嘛？”方医生一边间，一边为他擦去额头的汗。 “不！”他对方医生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陈老总站在悬崖边，他

脚下一滑，我没有拉住⋯⋯”

原来，周恩来又在思念他的战友了。

或许，因为陈毅走得太匆忙，太不应该；或许，周恩来因为没有保护住陈毅而深感内疚；或许，周恩来认为他再见陈毅的日子不远了⋯⋯

“文化大革命”中，陈毅是林彪、江青一伙进行残酷迫害的对象之一，也是周恩来需要竭尽全力保护的对象之一。

在保护老干部的问题上，周恩来同江青一伙进行了不屈的斗争。“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林彪、江青一伙就暴露出夺取政治

权利的野心。他们四处点火，号召踢开党委闹革命、揪斗老干部，在军队中制造混乱。这种局面令经历了几十年斗争苦难的许多老同志、老军人忧心如焚。

1967 年 2 月 16 日，周恩来在怀仁堂主持由部分中央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军委副主席及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参加的讨论党政业务的会议，又被称为中央碰头会。那天会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仿佛一场风暴来临之前。交战的双方，一方是身经百战、功劳赫赫，身怀正气的老帅；一方是心怀叵测的江青一伙。

谭震林斥责张春桥等说：“你们这样搞的目的就是要把老干部一个一个打光。这一次，是党的历史上斗争最残酷的一次，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照这样，让你们这些人干吧，我于不了，砍脑袋、坐监牢、开除党籍，也要斗争到底。”说罢，他夹起皮包，准备拂袖而去。站在一旁的陈毅扬起手说： “慢，不要走，要留在里边斗。”这个行动后来被称为“二月逆流”。

主持会议的周恩来内心十分震撼，也十分忧虑。为了保护陈毅、谭震林等人，会议结束后，周恩来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去向毛泽东汇报。他在考虑究竟用什么方式，去报告才能有效地处理好这个问题。

然而，江青一伙却等不及，他们终于有了向毛泽东告状的口实。2 月 16 日当晚，在江青的安徘下，张春桥、王力和姚文元向毛泽东报告了会上的情况，这使毛泽东十分生气，本来，周恩来宣布不准将碰头会的内容泄露出去，而江青一伙却无视他宣布的纪律，歪曲事实地将会上情况散布出去。从此，对这些“大闹怀仁堂”的老帅们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1967 年 8 月初，一些造巨派追随江青一伙公开对抗周恩来的指示，在批判陈毅的会场上公开打出”打倒陈毅”的大标语。那时，为了避免意外，几乎每次批斗陈毅的会，周恩来都要参加，想办法保护。那天，周恩来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执意不肯进去，直到造反派把标语摘下来为止。

在陈毅处境最危难的时候，周恩来曾警告造反派：“谁要在路上拦截陈毅同志的汽车，我马上挺身而出，你们今天要冲会场，我一定出席，让你们

从我身上踏过去。”

这种情景不止一次的发生。一位当时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的同志回忆：“陈毅是周恩来力保的对象之一，周恩来多次在外交部与人民大会堂亲自主持或出席‘批判陈毅’的大会。为了出席在人民大会堂批判陈毅的大会，事先跟外事口的造反派达成协议，即下许在会场上张挂、书写或呼喊‘打倒三反分子陈毅’的标语及口号。”那夭，当周恩来陪同陈毅走上主席台，陈毅开始做检查时，造反派违反了自己的承诺。‘打倒三反分子陈毅’等大幅标语，从礼堂二、三楼挂下来，许多人手里还举着事先准备好的各种各样打倒陈老总的标语和毛主席语录，会场内有人领头呼喊着同样的口号。周恩来十分生气，多次站起来制止呼口号，他斥责造反派不守信用，宣布散会。在警卫人员的保护下，周恩来和陈毅离开会场。成元功后来回忆：“这时，警卫人员和服务人员同冲上台的造反派扭打起来。造反派喊到：‘你们为什么保护陈毅？’一位服务员回答说：‘是毛主席和周总理要我们这样做的。’”

虽然有周恩来的全力保护，但是，对形势的忧虑和心情的郁闷，使一向乐观豁达的陈毅终于病倒了。

1971 年，九届二中全会结束后不久，陈毅住院手术时发现患了直肠癌。

这年 9 月发生的林彪沉沙折赖温都尔汗事件使陈毅脸上有了胜利的笑容，然

而他的病情却急剧恶化。1972 年 1 月 6 日，陈毅不幸病逝。1 月 8 日，周恩

来赶到 305 医院向陈毅遗体告别。或许他后来梦中惊醒的正是这一刻，他没有能够拉住陈毅，任他撒手而去。望着安详的陈毅，周恩来不禁泪水盈眶⋯⋯

保护陈毅，只是周恩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同江青一伙斗争的一个典型，而事实上，为了保护一大批老干部，他所进行的抗争是无法计算的。

一位“文革”中幸免于难的老同志说：“在十年动乱中，敬爱的周总理想方设法保护许许多多老同志，使他们免遭迫害和残酷折磨。尤其令人感动的是，总理已身患重病，还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作为受到保护的幸存者之一，每当我回忆及此，感激之情，难以描述，唯有不断鞭策自己，以周总理为榜样，为党为人民努力工作，一息尚存，此志不渝。”

林彪事件后，为周恩来解放“文革”初期被打倒的一大批者干部创造了条件，而陈毅逝世后，毛泽东亲临追悼大会，又为周恩来解放干部的工作带来了新的转机。

在陈毅追悼会上，毛泽东在同张茜等人的谈话中提到邓小平，说邓小平的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这个信息给了周恩来巨大的鼓舞。他抓住机会，当场示意陈毅的子女将毛泽东这些对进一步解放老干部有着特殊意义的评价传播出去，为邓小平重新复出广作舆论。

1969 年，林彪的“一号通令”下达后，邓小平同刘少奇、朱德、陈云、

陶铸、王震、罗瑞卿、徐海东、张闻天、王稼祥等在 3 天内被分别遣送出北京。邓小平一家被转移到江西。

周恩来深知这些人被遣送出北京将意味着什么，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了最大的关怀，同林彪、江青一伙迫害老干部的作法进行了巧妙的斗争。

1969 年 10 月 18 日上午，周恩来亲自给江西省革委会核心领导小组办公室打电话，对接电话的核心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程惠远说：

“中央决定，中央首长要到下面去蹲蹲点，接触实际，适当参加些劳动。向群众学习。到江西的有：陈云同志，有一个秘书和警卫员跟随他；王震同志是夫妇两人，他是全家去。王震不是去过你们那里么？他和你们比较熟悉。你们那里有个五七干校，还可以到

干校玩玩。年纪大了，劳动也不行了。”

这次谈话中，他也提到邓小平。周恩来说：“邓小平夫妇也到你们那里去”。“毛主席不是在九大说过吗？邓小平的问题和别人不同，他下去是到农村锻炼，当然这些人也不能当全劳动力，也是六十多岁了，身体也下太好，你们要多帮助，要有人照顾他们。”

这些指示，对于当时江西省的一些领导还是有一定的威慑作用。邓小平被安排在南昌市郊的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劳动，住在厂子附近的望城岗福州军区南昌步兵学校原校长许光友少将的房子，这座房子被称为“将军楼”。 1970 年，周恩来飞江西庐山参加九届二中全会，他曾对保健医生张佐良

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里（指江西）现有我两个熟人，一个是你的同行，另一个是我的同行，叫邓小平，现在南昌附近住。”

周恩来为什么讲这段话，他在想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至少可以断言，周恩来心中还在惦记这个在旅欧时就如同自己小弟弟般的邓小平；至少可以看出，邓小平在他心中并不是“中国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1972 年下半年，周恩来利用“林彪自我爆炸事件”的转机，把批判极“左” 思潮的斗争引向深入，解放干部的工作也有了进一步发展，8 月 3 日，邓小平致信毛泽东，8 月 14 日，毛泽东在这封来信上批示：“请总理阅后，交汪主任（指汪东兴）印发中央各同志。邓小平同志所犯错误是严重的。但应与刘少奇加以区别。（一）他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即邓、毛、谢、古 4 个罪人之一，是所谓毛派的头子。整他的材料见两条路线，六大以来两书。出面整他的人是张闻天。（二）他没历史问题。即没有投降过敌人。（三）他协助刘伯承同志打仗是得力的，有战功。除此之外，进城以后，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作的，例如率领代表团到莫斯科谈判，他没有屈服于苏修。这些事我过去讲过多次，现在再说一遍。”

然而，由于“四人帮”的干扰，邓小平复出的工作并不顺利。毛泽东指示下达后，周恩来作了进一步努力。12 月 18 日，周恩来致信纪登奎和汪东兴，内说：

“昨晚主席面示，谭震林同志虽有一时错误（现在看来，当时大闹怀仁堂是林彪故意造成打倒一批老同志的局势所激成的），但还是好同志，应该让他回来。

此事请你们二人商办。他在桂林摔伤了骨头，曾请韦国清同志注意帮他治好。王良恩同志了解其情况，可问他关于震林同志一家的近情。

邓小平同志一家曾要求做点工作，请你们也考虑一下，主席也曾提过几次。

周恩来1972.12.18”

1973 年初，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关怀下，在江西劳动三年之久的邓小平

终于踏上回北京的路程。

这时，周恩来的病情有所发展，3 月 9 日，周恩来亲自主持政治局会议，说明了自己便血的情况，决定向政治局请假两个星期，去玉泉山检查身体。他建议这个期间，政治局会议和报告由叶剑英主持和签署。同时，他还建议，抓紧解放干部的工作，由纪登

奎、李德生、汪东兴提出先易后难的方案，送政治局讨论。第二天，周恩来给毛泽东写信，报告了会议的情况。毛泽东批示：同意。

随后，中央发出《中共中央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的党的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的决定》。

回到北京的邓小平也十分挂念对他亲如兄长的周恩来。他和夫人卓琳多次到玉泉山探望生病的周恩来，同他进行亲切的交谈。

3 月 29 日，周恩来和邓小平一起到毛泽东处开会。当天，周恩来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商定邓小平参加国务院业务组工作，并

以副总理身份参加对外活动；遇有重要政策问题，列席政治局会议参加讨论。

邓小平的复出，使重病缠身的周恩来总算透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同“四人帮”的斗争又增添了一份重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