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饥荒的总指挥

“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之后出现大饥荒,周恩来挑起了解决粮食问题的重担

60 年代初,我国国民经济处于严重困难时期。从 1960 年开始到 1961 年, 出现了全国性的粮食供应紧张局面,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北京、天津、上海和沈阳等大城市粮食库存告急,一般只能维持 3 至 5 天的供应,山东、山西、河南、安徽等重灾区每人每天只有几两原粮,导致出现浮肿病、非正常死亡等异常严重的情况。据国家统计局统计,1960 年、1961 年中国人口连续两年出现建国以来的第一次负增长,全国总人口由 1959 年的 6.72 亿减少到 6.59

亿,减少了 1300 多万。

这样,及时而妥善地解决粮食问题,成为这一时期战胜困难、渡过难关的最关键问题。

在严峻的形势面前,忧心忡忡的周恩来挑起了解决粮食问题、战胜饥荒的重担。他深入基层了解实情,统筹全局,果断决策,力求找到综合解决粮食问题的有效办法。

1961 年 5 月 21 日到 6 月 12 日,中共中央在北京举行工作会议。5 月 31

日,周恩来在会上就粮食问题作了专题报告。他解释说:由于 1959 年、1960

年和今年夏荒(比受灾严重的去年又减少夏粮 200 亿斤左右)的影响,更增加了我们粮食供应的困难,“所以,我要作粮食问题的报告”。

接着,周恩来对有关情况一一作了介绍。他说:“从产、购、销、调、存这 5 个方面的情况中可以看出,我们的粮食形势是紧张的。”尤其是国家的粮食库存“已经减到最低限度”,这是新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为了弥补粮食赤字,一是从去年 12 月起,中央“下了决心进口一部分粮食,以后进口计划数又逐步有所增加”;再就是继续挖库存。因此,今后“粮食形势将继续紧张,城市严重于乡村”。

在目前情况下,究竟怎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粮食供应紧张问题呢? 周恩来如数家珍地自问自答:“我们可以设想这样几种办法”:

第一,“不留 20 亿斤救灾粮”。但是这样做,既“不能解决问题”,也是“不负责任”。“救灾粮非留不可,去掉不得”。

第二,“是否可以多征购一些?按照今年的形势,我觉得不行。”因为“要多征购”,就要“把农民的口粮、种子、饲料挖空”。

第三,“大家努力,多增产一点。这当然是好事,当然要增产。”“但是,这总有一定的限度,因为是灾荒年度”,“有灾害等气候方面的影响”。因此,“对增产不能寄予希望大多,不然又会变成高指标”。

第四,“能不能平均压低城市的口粮指标?现在城市按人头平均只有商品粮 400 斤,实际有的地方没有 400 斤”。这个人均数量还包括了酿酒等商品用粮。“这已是低指标了,不能再压了;再压城市里的浮肿病等等就会多起来,那就比农村更紧张、更严重”。

第五,“能不能多进口?肯定不行。”“不仅外汇挤不出来”,而且粮食出口国也“没法出口那么多,我们也没法进口那么多”,因为我国的“港口吞吐不了”。

第六,“可不可以向苏联多借一些粮食?”我看不行。

第七,“能不能再多挖库存?”“只能少挖一点,到第三季度、第四季度还要补上,不然没有办法周转”。

第八,“从城市压人口下乡,这是最后一个办法。前 7 种办法,只有一个挖库存作为厨转还可以。除此以外,根本的一条方针,只有压人下乡。”怎么压呢?周恩来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

下午,根据周恩来、陈云等人的报告精神,出席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的各大区代表分组讨论了粮食问题。随后,根据各组讨论意见,周恩来召集国务院有关方面负责人研究并提出了《关于减少城镇人口和压缩城镇粮食销量的九条办法》。

6 月 5 日晚 10 时,周恩来同李先念商议之后,他不顾一天辛勤工作后的

疲劳,在 6 日零点到毛泽东处,上午 8 时又向刘少奇等中央常委和中央书记

处成员报告了《九条办法》的内容。上午 10 时,周恩来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就

《九条办法》的形成、内容和实施问题作了说明,并征求与会代表的意见。 6 月 12 日,周恩来在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作了《九条办法》的修改说明。

6 月 16 日,中共中央正式发出《关于减少城镇人口和压缩城镇粮食销量的九条办法》。《九条办法》规定:(1)城镇减人,必须造成声势。(2) 全国城镇人口只许减少,不许增加,减人必须同压缩粮食销量结合进行。(3) 中央和地方共同核实城镇(首先是大中城市)人口,做到人、粮相等,严禁虚报冒领和营私舞弊。

(4)为解决粮食问题井使国家和集体都有粮食储备,三五年内全国口粮一般仍应实行“低标准、瓜菜代”的方针。(5)1961 年 7

月到 1962 年 6 月粮食的产、购、销、调、存的数字,待 8 月中央工作会议再决定。(6)职工的升级、转正和工资调整,推迟到下半年后再决定。(7) 中央各部门会同有关省、市、自治区提出各部在该地区的有关单位的精简计划。(8)城市征兵的重点,放在适龄的中等学校学生、青年工人上。(9) 为在今后 3 年实现恢复到 1957 年粮食产量的水平上,应在整风、整社和贯彻

《十二条》、《六十条》和中央指示信的同时,拟定工商业支农计划、粮食增产计划。

从此以后,《九条办法》成为指导城市精简工作和解决粮食困难问题的纲领性文件。

周恩来猛然一怔,答道:“这可不是小事, 它关系到亿万人民吃饭的大问题”

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后,党中央郑重决定周恩来半天工作、半天休息,以恢复操芳过度的身体,但因工作任务重而脱不了身,周恩来仍一如既往地繁忙工作着。

当年的粮食部党组书记陈国栋,1981 年 12 月在上海接受笔者和力平等同志的访问时回忆道:

当时全国人口 6 亿左右,城市人口 1 亿 2 千几百万,“大跃进”多了 2900 万人进城,粮食供应数量大量增加,国家掌握的粮食负担不起。许多地方纷纷告急,形势很紧张。

我一个礼拜要去总理那里好几次,主要是谈粮食问题。他一般都是晚上找我们去, 地点经常是在他的办公室。有时是晚上九十点钟或深夜十一二点钟去,谈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有时是凌晨两三点钟才去。

在全国粮食供应最困难时,总理处理事情仍非常沉着冷静,着急也不溢于言表。他

了解情况,问得很细、很深入。他问我们全国哪些地方最困难?有多少生产队人均口粮 8 两?对河南、安徽、甘肃、四川等困难省,总理还要我们统计好的、比较好的、中等的和差的生产队各占多少。俗话讲:“糠菜半年粮”。总理连糠菜都要过问。因此,我们搞生产队生活安排时,把糠菜都考虑进去了。

当时任总理办公室主任的童小鹏,在《风雨四十年》第二部中也回忆道:

在 3 年困难时期,城市人民因缺乏粮食和副食品,普遍发生浮肿病,饿死了不少人, 各地要粮食的电报像雪片飞来,堆满了周恩来的办公桌,使他难于应付。他只好要粮食部和铁道部准备好几列装着粮食的火车,哪里急需,火车就往哪里开。有一次,上海库存只够供应 3 天,这个全国最大的城市,一旦缺粮,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周恩来就用这个办法解决了上海的燃眉之急。

1961 年的一天,连续工作了 17 个小时的周恩来,仍在一遍又一遍地敲

打算盘,计算哪个省有多少粮食,哪个省可以调出多少或者给哪个省调入多少。保健护士郑淑芸前去送药,心疼地说:“总理,像这样具体的技术工作, 不能让别的同志帮你做一下吗?”周恩来猛然一怔,然后严肃地回答道:“怎么能这么看呢?这可不是小事,它关系到亿万人民吃饭的大问题。”“我不亲自算一算,怎么能知道底细?作为一国总理,那怎么行呢?”

郑淑芸打心眼觉得周恩来说的有道理,可她不平静的心里仍然嘀咕着: “总理,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呀!”她的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1987 年 1 月,笔者和杨增和等访问当年任外贸部副部长的雷任民,他噙着泪花向我们讲述了周恩来为解决粮食危机而操碎心的情况:

由于 3 年“大跃进”所造成的恶果,从 1960 年暴露出了全国范围内的粮食供应极端困难的局面,京、津、沪、沈等大城市市民粮食库存只够供应几天了,甚至有的城市发出告急,市民只有一天的用粮了。在这种形势面前,经周总理、陈云同志建议,党中央决定进口一定数量的粮食以渡危机。

这年 12 月底,我随周总理前往缅甸访问。行前,在飞机场,周总理、陈云、叶季壮

同志还在商量进口多少粮食的问题。当时确定的进口粮食数量是 150 万吨。我们到昆明

后,外贸部给我打来电话,说中央决定进口 250 万吨了。我当即把这一情况报告总理,他说这件事我不知道。随后,周总理马上打电话问陈云同志,陈云同志说粮食太紧张了,要进口这么多才能渡过难关。周总理见一向精细稳重的陈云同志都主张增加粮食进口数量, 足以说明国内粮食紧张的程度,心里非常着急,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周总理吩咐我:访问结束后,你不要再回北京,直接去香港,确实搞清楚 3 个问题:一是能不能买到粮?二是运输问题能不能解决?三是中国银行能不能解决资金问题?

这是因为当时台湾海峡局势比较紧张,美蒋对我实行海上封锁,我国船只进出这里它们是要劫持的。这样,运输和资金显得特别重要。我到香港召集华润公司、中国银行等单位了解情况,进行研究。我们一致认为:货源是有的,美国、澳大利亚存粮很多,资本家急着要找出路,我们向他们买大批粮食,他们可以影响政府,把粮食卖给我们。至于运输船只问题:第一,尽量买 FNB(货到中国口岸付款);第二,可以租到外国商船,外汇中国银行可以周转透支解决。

回到北京后,我向周总理汇报了上述情况,总理表现出喜悦而又怀疑的神情,向我提出了许多反面的问题,经答复后,他的心情似乎才踏实了。

在货源、运输、外汇问题基本解决后我们立即开始了购粮、运输工作。那时大城市粮食供应状况仍有恶化,周总理每天晚上都把我叫去向他汇报粮食订购、运输、到货情况,

船只航行情况。为了粮食,总理真是到了呕心沥血的程度。

据档案记载,一次,周恩来在同一位外宾谈话时说:“为了粮食,我的头发都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