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治本与治标:毛泽东抓住了长江水利的要害

治水,是人类认识自然、利用自然、顺应自然和改造自然的一项伟大实践,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历史责任。出人意料的是,对于新中国的缔造者来讲, 这项任务的到来是那样突然,那样急迫,那样猝不及防。

1949 年夏季,当百万大军挥师南下,一个新的人民政权正在酝酿诞生的时候,万里长江突发大洪水。这是长江对新中国领导人的第一次警告!此时此刻,中华大地饱受战争的蹂躏,百孔千疮,百废待举。日理万机的毛泽东已在开始考虑治水、治江和防洪的方略了。1950 年 2 月,长江水利委员会提出在荆江大堤南岸兴建荆江分洪工程的计划,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听取了汇报,当听说工程使用寿命只有 20 年时,毛泽东十分干脆地说了一句:“20

年够了。”当即拍板定案。该工程于 1952 年动工建成。

因为在毛泽东看来,荆江分洪工程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救急的过渡性治标工程;只要根除水患的治本工程建成之后,这一治标工程就可以弃置不用了。

长江是一条雨洪河。冬季少雨,是长江的枯水期;夏季多暴雨,是长江的洪水期。在正常年份,长江靠自身的河床泄洪入海;在大水年份,当河床不足以泄洪时,多余的洪水就会在江堤的薄弱地段决口泛滥,造成田淹、房倒、人亡的大水灾。荆江分洪工程的作用,就是用人工调度和控制的办法, 在大水年长江洪水位超过荆江大堤防御能力时开启荆江分洪闸,削减洪峰, 将多余的洪水蓄积在荆江分洪区内,以提高荆江大堤的安全度。因为荆江分洪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在分洪之前可以有计划地将分洪区内的人财物转移到高地安全区,可以尽量避免人畜伤亡和减少财产损失。但是,由于荆江分洪区并非天然水域,而是良田万顷的居民区,一旦分洪,免不了田淹屋倒,造成很大损失;每次分洪,政府必须拿出大笔钱来补偿分洪区人民的损失,还要保证汛期人民生活,组织汛后重建家园。这实际上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的战略,牺牲一部分,保存另一部分,乃不得已而为之,因而是治标的权宜之计。

那么,什么是治本之策呢?治本,就是在长江上游的峡谷地区筑坝建水库,将多余的洪水拦蓄在山区人烟较少之地,从根本上解除洪水对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的威胁。

1953 年 2 月,毛泽东为了谋划治水大业专程南下,特邀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林一山到“长江”舰上促膝长谈,探讨治江良策。林一山指着长江规划草图上的大小水库,介绍了长委会计划在长江干流及支流上逐步建一系列水库,拦蓄洪水,综合利用,从根本上解除洪水的威胁⋯⋯

毛泽东举起右手,在图上画了一个圆圈,说:“太好了,太好了!修这许多水库,都加起来,你看能不能抵上三峡这个水库呢?”

林一山回答:这些水库都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三峡水库。

毛泽东又伸出手,指着三峡口上说:“那为什么不在这个总口子上卡起来,毕其功于一役?先修那个三峡水库,怎么样?”

这是毛泽东与林一山第一次晤谈。这次谈话之后,林一山立即组织专人调查研究,看看在长江上游的金沙江、岷江、嘉陵江、 乌江四大河流兴建水利工程代替三峡工程,究竟能否解决长江中下游的防洪问题。结果发现, 四河工程只能控制长江上游的局部地区雨洪,而从四河工程到宜昌的大约 30 万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区如发生雨洪则无法控制,长江中下游的洪水威胁仍然存在。结论:三峡工程对根除长江水患有不可替代的主体作用。

当然,对于毛泽东来讲,当时还只是提出和思考三峡工程的问题,还没有急急上马的意图。在他的思想上,三峡工程尚处于酝酿阶段。

仅仅过了一年时间,1954 年,长江发生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使形势急转直下。荆江分洪工程三次开闸分洪,虽对江洪有所缓解,但中南重镇武汉仍然危在旦夕。数百万军民昼夜奋战,拼死抗争,终于保住了武汉,免除了灭顶之灾;但长江、汉江干堤仍有 64 处溃口,损失十分严重,仅湖北境内

受害农田就达 20000 多万亩,受灾人口 9000 多万,死亡 3 万多人,南北大动

脉京广铁路中断正常营运 100 天。这是长江对新中国领导人的第二次,也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一次警告!

必须尽快根治长江水患!毛泽东坐不住了。长江大水之后,毛泽东亲临武汉视察。他挥笔写道:“庆贺武汉人民战胜一九五四年的洪水,还要准备战胜今后可能发生的同样的洪水”。望着洪水消落的长江,毛泽东在思虑: 三峡工程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1954 年 12 月,毛泽东的专列抵达武汉,急召林一山面谈。在列车赴京途中,毛泽东与林一山主要探究了三峡工程的技术可能性问题;在座的还有刘少奇、周恩来。这表明,关于三峡工程问题,毛泽东不只是在“思考”, 而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1956 年 7 月,毛泽东在武汉畅游长江,用诗的语言表达了他修建三峡大坝的强烈愿望和情怀:“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此时,协助编制长江流域规划和研究三峡工程的苏联专家已经来华工作,三峡论证已经全面展开。

1958 年 1 月,党中央在南宁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了三峡工程的造价问题。毛泽东主席提出:“少装机,少投资,先修大坝防洪。”修建三峡工程应采取“积极准备,充分可靠”的方针。

毛泽东还委托周恩来亲自抓三峡工程和长江流域规划。

南宁会议之后,周恩来率领有关负责干部和科技专家共 100 余人察勘了长江三峡,研讨三峡工程问题。同行的有李富春、李先念两位副总理。

同年 3 月,党中央成都会议通过了周恩来提出的《中共中央关于三峡水利枢纽和长江流域规划的意见》。这是关于三峡工程的第一个“红头文件”。

《意见》明确指出:“三峡工程是长江规划的主体”;“从国家长远的经济发展和技术条件两个方面考虑,三峡水利枢纽是需要修建而且可能修建的”。并提出:“三峡工程的规划性设计应当争取于 1959 年交出,初步设计应当在

1962 年—

1963 年交出。”从此,三峡论证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并很快取得了重要进展。

从荆江分洪工程到三峡工程,由治标而治本,以治本为主,标本兼治, 这就是毛泽东治水谋略的基本思路。整个三峡论证都源于这一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