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柿子树

是什么让人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去争抢本不属于自己的那些虚妄的东西？

小女儿睡觉前，推开我的房门，伸进半个脸，眉毛眼睛一起下坠着，哭丧着脸说：“妈妈，今天黑板上又没有贴我的照片。”

“是吗？”我故意满不在乎地问。

她用力点点头，嘴巴闭得紧紧的，好像怕汹涌的洪水冲开嘴巴的闸门。突然，她的嘴巴轻轻一咧，哇的一声扑进我的怀里，然后，浑身开始抽动着。她的胸口贴着我的胸口。我感到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动。

“妈妈，我真的努力了。我攒了七朵小红花，可老师为什么看不见，不提我呢？”她满脸挂着泪珠和疑问。

“一个班有那么多小朋友，老师都要关心，做得好的都要表扬。老师得一个一个表扬啊！”我十分平静地说。

她不满意我的回答，又谈当校长的事。“如果我当校长，我就不在黑板上画那么多的花。我在黑板上多贴几张小朋友的照片，让做得好的小朋友都高兴。”说完，她的眼泪又在眼圈里转了起来。

“你这星期努力了，得了七个小红花。你觉得老师没发现，感到很委屈，

是吗？”我低下头，看着她闪着泪花的眼睛。她点点头。

“这种委屈谁都能碰上，爸爸、妈妈在班上也经常碰到这样的事。其实， 细想想，这也算不上什么委屈。”我绞尽脑汁想打消她的这一念头，可我一时又找不出恰当的话，又不知该怎样引导她。正在这时，我猛一抬头，看见了窗外的那棵柿子树在秋风中摇动，顿时来了灵感。

“你看，咱们窗外那棵柿子树，它开花、结果时你注意了吗？你赞美和夸奖过它的花和果吗？没有，对吗？咱们谁都没注意过它，可它从不计较这些，到开花的时候就开花，到结果的季节就结果。因为它知道开花和结果是自己的本分。”

她的脸转向窗外的柿子树，眼里的泪花也一瓣一瓣凋谢了。 “树有树的本分，人也有人的本分。” “树的本分是开花结果，那人的本分是什么？”她的心思转到我的话题

上来了。

“人的本分就是干啥就干好啥。比如当学生，就要把老师教的知识学好， 还要遵守纪律。”

“那我这星期我都做到了。”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抢话了。 “都做到了，就是守本分了。别人夸不夸你，表不表扬你就不再管它了。

做事为了让人夸或者为了给人看，就什么事也做不好。”最后一句话我有意加重语气。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但贴在我胸口上的胸口已不再那么激烈地颤动了。几天前，她为自己的照片能早一天贴在黑板上，确实做了很多努力。几

乎每天回来，她都要跟我说一遍：“老师怎么还不换黑板上的照片呢？”每次我都有意无意地说一句：“是吗？”我担心她太看重这件事，如果她的照片不能上黑板呢？我要淡化她的这种愿望。可她毕竟是孩子，需要被肯定， 被关注，需要从肯定中得到动力。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直到成人社会仍然需要以肯定和关注为动力。这是群体动物无法改变的习性。

我们所讲的价值，不过是渴望借助他人的眼睛看见自己，评判自己和证明自己而已。人很难像自然万物那样默默地守着自己的本分生长，更难以抗拒他人的影响，何况一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