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坏了

对生命的无知在改变着孩子, 对生命的热爱在教育着孩子。

好奇心是孩子认识世界和自身的原动力,失去这个动力,就等于失去了认识世界和自身的能力。

孩子是靠好奇心推动着前进的。如果好奇心遭到误解和歪曲,好奇心也同样会把孩子引向反面。好奇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越遭到禁止,越被压抑,反弹力越大,张力也越大。

由于对自身的无知,孩子最先追问的总是有关人的问题。孩子对成人身上出现的任何现象都怀有极大的热情和好奇。而家长又最不习惯解释和回答孩子提出的生命现象,尤其是生命的来源、性别差异所表现出来的现象。

小女儿第一次在洗手间追问我为什么女的会流血。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最后用“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应付过去。第二次问我时,我又用那句话应付过去了。

第三次问我,还没等我回答,她就抢着说:“我现在就长大了,可我还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我被逼上梁山了,没有一点退路。可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生命的无视和鄙视确实影响着我们的教育观念。很正常的生理教育竟然变得张不开嘴。我机智地耍了一个花招:“妈妈现在正忙着, 等去钢琴老师家的路上,再告诉你。”我想拖延一下时间,仔细想想该怎么说,甚至还想,说不定她一会儿忘了,也就蒙混过关了。

刚走出家门,她就仰起脸,用有点神秘的目光看着我。那眼睛分明在说: 这回该给我讲了吧。我佯装不懂,便找个话题想岔过去。没想到,她单刀直入地说:“快告诉我为什么女的会流血。”

虽然我有了点准备,但真要讲起来还有点难开口。 “女的身上都有一个小房子。那个小房子时间长了,就像家里的房顶和

墙壁要落灰尘一样,要落些脏东西。流血就是小房子里的脏东西流出来了。” 我还是不能很自然地把生命原本的实情告诉她。可能是因为我从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我还羞于面对生命的真实。生理课的那种赤裸裸的讲法,就像解剖青蛙一样,血淋淋的,没有一点诗意和想象。也许是中国文化太重视写意和抒情,即使描绘生命的现象,也不能以写实的笔触去着墨。我知道, 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像上生理课那样对女儿讲生命现象的。这可能就是我难以开口的缘由吧。

“那男的为什么不流血呢?”她在步步紧逼。 “男的没有小房子呀。那小房子就是小孩住的宫殿。”我继续按照我的

思路描绘着我所理解的生命。 “我明白了,男的和女的身体结构不同。”她一副一点就通的样子,而

且没有一点害羞和难为情。这跟我小的时候正相反。

我突然找到了话题,趁机给她讲点生理知识,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女孩长到 13 岁时,生命里的那个小房子每个月都会脱落出血。这是正常的,一点也不用紧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小房子流血了,就告诉我。我会教你怎样做的。”我说得十分平静。

她点了点头。这个让我紧张的话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她也从没提起过。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如此普通、如此简单、如此坦白的生命现象我会紧张呢?这恐怕与我小时候所受的教育有关。那时候,革命高于一切,人们忽略了性别,更忽略了生命,甚至恐惧生命自然流露出的任何具有性别特征的痕迹。这种教育深深地影响着我今天对待生命的态度。

我不能坦白地对孩子讲生命现象,完全是因为我从没有坦白地接受过生命教育。在我生命的历史里本来就缺少这一课。现在让我给孩子上这一课, 的确需要有超越自我的勇气和胆量。很多时候,我们是在沿用上一代人传授给我们的方法对孩子进行教育的,即使对有些方法持怀疑态度,但仍没有勇气突破它。

了解生命的历史,才能更热爱生命。对生命的无知不知道给人类带来多少悲剧。孩子追问生命的时候,不正是对孩子进行热爱生命教育的最好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