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

因为有死在前方等着,

人才寻找和创造着长生不老的药。回归生命是教育永恒的主题。

死是人类代代重复的生命现象,也是人类永远在寻找答案的一个生命课题,而且是永远以最天真的幻想来麻痹自己的课题。

因为有死在前面挡着去处,生的意义才变得更伟大、更具体和现实了。5 岁 的 小 女 儿 一 遍 又 一 遍 问 我 : “妈妈,我会死吗?人为什么要死?人怎样才能不死?我不想死,我要

永远活着。我怎么样才能永远活着?”看着她好似问苹果为什么熟了会掉下来一样平静的表情,我知道对死的恐惧感还没有袭上她的心头,令她生命颤栗,便也只好用同样平静的表情说:“人总是要死的,就像树上的果子熟了要落地,地上的花开了要飘零。”“那怎么才能不死呢?是不是成了神仙就不死了?我想成神仙。我要到花果山去学艺。花果山在哪里?”她在自问自答着。当她说到神仙时,好像她真的立刻成了神仙,竟然欢呼雀跃起来。当她听说花果山很远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愁。

有一天,她从外边捡回一些碎花瓣,放在水杯子里,然后用勺子不停地搅动着,还滴了几滴粉红的广告色。不一会儿,她跑进屋来喊我:

“妈妈,快来看,我发明了不死药,是用桃花和露水做的,喝了 300 年不死。”她举着粉红色的杯子,一只眼睛隔着杯子和那汪摇动的水在看我, 一只眼睛在冲我使劲地眨着。她可能怕我信以为真,特别想长生不老,一口喝了那杯水吧。

又过了一会,她又端进一杯水,是橘黄色的。她很神秘地告诉我,这杯不死药是迎春花和雨水做的,喝了能活 500 年。她越玩越高兴,越玩花招越多。树叶水、菊花水也全上来了。因为不想死,人类创造出了医学、炼丹术、养生药。如今更是各种各样的保健品充满市场。孩子以游戏的方式,在重复着人类几千年来研究和思考的问题。死亡对孩子本是一个遥远的话题,可孩子为什么要把它移近呢?为什么孩子能乐此不疲地关注着死亡和不遗余力地想拯救死亡呢?

孩子对生与死的关注给我们怎样的一种提示呢?

孩子是什么?是一个简单装载知识的容器吗?可以随便地塞给他我们认为有价值的那些知识吗?

孩子是一块泥巴吗?随我们用手怎么捏都行吗?我们的手有着绝对的塑造和造型的神功吗?

孩子是那种能够用一种制造天才的方案和模式就能成批量地生产和加工的产品吗?

在我们还没有告诉孩子什么是生和死的时候,孩子已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在追问和思考着这个宏大的生命主题。孩子的生命本身是一个全息的生命信息场。孩子以自己生命每时每刻发出的信息与世界建立着联系,靠自己生命的每一个触角探索和思考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中国人早就发现了生命科学与人精神情感的密切联系。在中国的成语里,有 1/3 的成语是从生命器官来描述人与宇宙和万物的关系的。

教育是不是要回归到生命上来,研究生命生长的自然规律和不同时期的生长状况?生命是千姿百态的。每一种生命形式都有自己独特的接受信息的系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物钟和生命旋律。千篇一律的教育模式只能破坏生命信息系统的自我开发和训练。只能限制独特性和个性的展现。这种违背生命生长的教育给我们带来的将是什么呢?

发明不死药,这是人类最幼稚最美好的一种愿望,这种愿望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重复,已经成了人类热爱生命的一种情结。当我们陷进这种情结里时,我们不能不以对生命的最终关注来思考孩子正在接受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