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队长之后

权力欲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它一步步把人引向深渊。

驾驭人、统治人是有阶级以来就出现的权力形象。人喜欢借用权力凌驾于别人之上,让自己为所欲为。权力就往往这样被乱用了。在孩子的世界里, 本不存在权力之争,也不存在乱用权力的问题。可一旦给了孩子某种权力, 并给了孩子一种错误的权力意识,孩子也会和成人一样对权力生出欲望,而不是责任。

小女儿上学以后,有一些日子对当班长发生了兴趣。 “妈妈,过几天老师说要选班长了。我要是当上班长你怎么想?”她歪

着头,看着我。 “不怎么想。如果大家需要你给班里做事,你就做。”我的语气很平静。

“那要是没当上班长,你又怎么想呢?”她在步步紧逼我,说完又继续歪着头看我。

“也不怎么想。需要就当,不需要就不当。”她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把脸转向一边,忽然,又转过来。“你怎么能这样想问题呢?”

“那我应该怎样想才对呢?”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你应该说你一定要当上班长,当班长有很多好处,鼓励我当才对呀?”

原来,她不是试探我的态度,而是需要我帮助她鼓劲。她不喜欢我这样冷漠。我拿起一根筷子,放在嘴边,假装话筒:“我是中国少年报的记者。请

问,你为什么想当班长?”我来了个 180 度的大转弯,突然表现出对此事的热情来。

“当班长,可以像老师一样,站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看着大家上自习。谁要是说话,有权把谁叫到前边去。当班长还可以帮助老师收发作业本,出黑板报,去老师教室送东西。”她说得有点兴奋,好像在描述着自己正在做的一件特别得意的事。

她并没有真的懂得班长的职责,仅仅是通过具体生活展示给她的画面和形象发现着班长的权力。这种发现可能把她引向褊狭,过分地看重班长的权力,而不是责任。这是孩子的理解力太弱了的缘故呢?还是班长在孩子的眼里就是一个权力的象征呢?我害怕孩子过早地看中驾驭人的权力和过早地学会使用这种权力。因为这对一个心智尚未开发的孩子来说破坏力远远大于建设。我开始关注她的动向,并采取各种方法引导她。

过了些日子,小女儿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喊:“妈妈,我有权摘中队委的牌了。”“为什么?”我问。

“我当小队长了。”说着她把左肩上的一道杠露出来给我看。 “小队长是干什么的?”我装做不懂。 “小队长能管一个小队呀。在我们小队的中队委,要是不听我的,我还

有权力摘她的牌呢!”她神气十足地说。 “小队长有这么大的权力吗?”我用疑惑的口气问。“当然有,这是老

师说的。”她说得底气十足。她刚刚当上小队长,肩上的一道杠才戴了两天, 就已经学会使用权力和行使权力了。可权力在她的心中是什么呢?

显然是惩罚人和管制人的武器。惩罚谁?管制谁呢?

惩罚和管制那些不服从掌权者心愿和意志的人。一个 8 岁的孩子,她自己还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还不能按照一定的准则控制自己的言行,她怎么能正确地对待同学的言行呢?可她现在却自以为有了管制人的权力,并且是以听不听她的管作为惟一的尺度。这只能助长她乱用权力或借用权力为所欲为。

一个小队长的权力是极小的,即使她用尽全身的解数也翻不了天。但她对权力的错误认识却由此可能改变她的整个人生态度。我为她那被挑拨出的权力欲而担忧。

学校设小干部是给孩子提供一种为他人服务的机会,增强孩子为他人的服务意识和对集体的责任心。可孩子怎么理解成为管人和惩罚人的一种权力呢?

在孩子还不懂得自己该为他人和集体应尽哪些责任的时候,行使权力的欲望却被点燃了。这将把孩子的热情和追求引向哪里呢?

没过几天,小女儿的一道杠被摘了。虽然她没告诉我。但从她不再兴致勃勃地提管人的事,出门玩不再神气十足地摸肩上的一道杠,我推测出来她的小队长头衔没了。为此,我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成人的那种权力意识如同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只要一渗入孩子的心灵, 便会立刻奔流进血液里,彻底打乱和破坏孩子生命原有的正常秩序,而导致机体出现各种故障,不能正常运转。孩子天性中原本的那些美好品质也会一点点消失。

教育的使命是开发和挖掘人天性中原有的真、善、美,抑制和排除人天性中的假、恶、丑。权力欲的根是私心,膨胀后变成野心。野心对社会具有极大的破坏作用。

培养孩子的责任心比起挑拨孩子的权力欲。后者比前者不知要容易多少倍。而后者对孩子的危害也不知要比前者大多少倍。面对被权力欲烧得过度兴奋的小女儿,我对她正在受的教育多了几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