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地球

我在读孩子生命之初的善， 却意外地碰上了恶。

我没读过三字经，只是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说三字经、百家姓，而不着意地记了那么几句，确切地说只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后来，我读了点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说法：人之初，性本恶。这些说法被历史归纳为两种学说，一个叫性善说，一个叫性恶说。这两种学说又形成了两个学派，在历史的跌跌撞撞中互不相让大争风头，此起彼伏伴着历史前行着。

母亲相信性善说。可能是受她的传染，我也站在性善说这一面，不自觉地宣扬人类的善行。可有一天早上，刚 3 岁的小女儿彻底摧毁了我心中这座坚固的信念大厦。

“我要把地球砸碎！”小女儿站在床上愤愤地挥舞小拳头。

她刚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要我给她买指甲油，被拒绝了。她又向爸爸提出来，也被拒绝了。

她一头扎在床上，大喊大叫地哭起来，想用眼泪作武器袭击我们。她哭了几声，见我们没被吓住，知道这招不灵，便立刻改变战术，从床上爬起来， 挥动着小拳头愤愤地说：“我要把地球砸碎！”

“砸地球，这太可怕了。”我装出一副恐慌的样子，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地球碎了，你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可上哪儿去住呢？”

“有办法，我把他们送到月球上去住。”她急忙说。 “那把我和你爸爸也一起送去吧！”我用乞求的口气对她说。“你们俩我可就没办法了。”她摇着头，得意地看着我。

她用一个空泛的想象为自己出了气。在想象里她成功了，因为想象帮助她满足了破坏欲。这种借助想象来描绘自己的能力，纯属于人的原始本能。人对自然天生有一种原始的驾驭心理。孩子跟原始人一样，也有驾驭自然的欲望和心理。只是孩子所面对的是人造的自然。在三口之家里，她能驾驭的

只有两个比她强大的人。她惟一能使用的武器就是无限夸大自己的力量，来威胁比她强大的对手。

如果威胁成功了，她会把威胁当作驾驭我们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只要她的愿望一得不到满足，就立刻动用这一武器。

驾驭环境和适应环境，这是人生存拥有的两种武器。在家里以破坏的方式驾驭父母成功，走出家门就会按照惯性去驾驭别人，甚至完全忽略自己的实际能力，结果，招致来更多的挫败。用眼泪和威胁作武器袭击家长，可以百战百胜，但一离开家，这一武器就立刻失灵了。孩子并不知晓此理。只要她的驾驭和破坏心理被助长和放纵，恶的魔鬼就会附身，立刻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弄得青面獠牙。

孩子的破坏欲是有限的，砸地球不过是个想象，但它却真实地记录了人原始心灵的驾驭意识和破坏欲以及这种欲望的形态，那就是一旦自己的欲望遭到遏制或受到压抑时，就要以破坏的面孔来施展威力。人类社会的许多灾难都是这种本能的破坏欲酿造的。

砸地球是孩子的一个想象，通过这个想象孩子渲泄了被压抑的情感，像神话中的“共工撞不周山”。那是人类童年的想象，那个想象渲泄了人类集体的情感，所以它有着经久不衰的魅力。可以让孩子在想象中渲泄不满情绪， 但必须对孩子的欲望进行限制。

限制孩子的不合理愿望，实际上是教孩子适应环境，学会放弃自己不合理要求。在家里驾驭父母获得成功的孩子，到社会上一旦驾驭不了他人，恶欲就会鼓动其破坏，砸地球就不再是一个想象，而是一个具体的行动。

人性善和人性恶实际上说的是人性的两面。人性如水，其善其恶都在怎样引导。无限地满足孩子的欲望和无节制地接受孩子的威胁，都会不自觉地助长孩子本性中的恶欲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