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货声唤顾主·

过去,幽居深巷的北京人,并不闭塞,他们由朝至暮,伴随每天生活的, 是充耳的货声。游动商贩们以朴素的艺术手段,组成有旋律、有节奏的生活音韵,此起彼伏,给人以特殊的感受。

货声是商贩招引顾客的一种行商手段,俗称“吆喝”。有的商贩则敲打简单的乐器,击奏或吹弹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代替“吆喝”,成为胡同里的响器,名为“报君知”。根据不同的声响,老北京人就可以辨别出是卖什么或做什么生意的。

货声有季节性,深巷货声往往给人以时令感、岁月感。

新春佳节,市民一定要买些象征“吉庆有余”的东西。于是小贩们肩挑着盛有清水绿藻、红金鱼的木浅儿,吆喝着:“哎嗨,大小哎,小金鱼来卖”;二月初一家家祭把太阳神,供太阳糕,糕上捏一个小红公鸡,象征“日中有金鸡”。是日拂晓必有小贩叱唤:“太阳糕来,小鸡的太阳糕啊”。

卖清水杏的一吆喝,就已届初夏了。小孩最喜欢用清水杏(小青杏)蘸麦芽糖糖稀尝鲜儿。小贩吆喝出来:“清水嘞,杏儿嘞,不酸嘞,粘了蜜嘞! 里头还有个小鸡儿嘞!”杏儿里怎会出了小鸡儿呢?这是一种吆喝技巧,让人听了觉得新鲜,都出来看他的杏儿,买的人自然就多了;樱桃是最先上市的鲜货,它标志着端午节的到来。卖樱桃的小贩往往兼售黑白桑椹,吆喝道: “哎樱桃,大个儿的是樱桃,那小个儿的都赛过李子,赛李子来樱桃⋯⋯桑椹嘞海,樱桃”。

人们只要一听到“管打破,打破的西瓜来!”那就是炎夏了;六月连阴天,人们不能出门买菜,所以有的贫家小孩就挎筐叫卖“臭豆腐,酱豆腐, 卤虾小菜,酱黄瓜”。还有的穷孩子戴顶破草帽,打着赤脚,去卖煮豌豆“牛筋的豌豆嗳,多给了豌豆来,赛过榛瓤儿,豌豆哩多给”。成人卖蒸芸豆的则带卖蒸慈菇,叱喝“烫手哩多给,蒸芸豆来热哎”。

夏天早上以推车卖菜的吆喝最好听:“沟葱哎,柿子椒哎,买大个茄子, 约洋白菜吔,黄瓜来黄瓜来”;卖河鲜的更能渲染夏天的气氛“白花藕来, 河鲜儿来,卖老莲蓬来呀!”闻声即生清凉之感。暑昼闻之,顿生诱惑;而售者兼卖鲜核桃瓤儿、鲜榛子瓤儿、鲜菱角瓤儿,统称“河鲜儿”,尤增美的魅力。

“老鸡头才上河哎⋯⋯”、“唔,羊头肉哎”,“甜匍荡、脆枣儿来”。当秋风飒之时,“高桩的柿子来哎,六个大钱一堆来”、“南瓜大的柿子来, 涩了还管换来”。前者卖的是“小杵头”的柿子,后者是卖“大盖柿”,听到“快买团圆菜子来⋯⋯过节!”人们即意识到,已是“西瓜、月饼供老天, 家家户户都圆月”的中秋节了。

初冬的货声,不免给人“已凉天气未寒时”的感觉:“栗子味的白薯哎”, “挂拉枣儿酥、焦、脆哎!”“带卖黑枣”,“没有虫儿的大海棠啦”⋯⋯ 俗云“不怕三黄,但怕一黑”。三黄,即:栗子、柿子、白薯。一黑,即指黑枣。只要黑枣一上市,天就大冷了。北风一吼,晚来只有点着小油灯,把脖子一缩,大喊:“脆瓤的落花生哎,那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使人更增加了寒意。直到出现了“卖画儿来卖画儿⋯⋯”、“供花捡样儿挑”、“松柏枝来,芝麻

秸吔”的叫卖声,人们方意识到“一元复始”在即,该送旧迎新了。

旧时深巷里还有另一些响声,吹拉弹奏俱全。如盲人算命的吹笛声、打镗锣声、打大鼓声。因此人称“黑笛儿张”、“小锣王”、“破鼓李”等等; 盲人卖唱则是弹三弦、打竹板;卖胡琴的拉胡琴;耍猴儿的打大锣;大锣、小锣配合间奏的是耍傀儡子的;耍耗子的吹唢呐;卖布头、针线、香粉的摇拨浪鼓;摇大鼓的是卖炭的;打小鼓或皮鼓的是收旧货的;打梆子是卖油的; 夏天打冰盏(两个小铜碗)的是卖酸梅汤等冷饮的;摇铃的是卖绒线的;用铁棍拨铁琴(唤头)是剃头的;用手拍铁镰、吹小号的是磨剪子磨刀的⋯⋯

60 年代以后,随着游动商贩的减少,胡同里的货声也相应地减少了。近年来由于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街巷又出现了新的货声,但多是乡间来京做买卖的。有裱糊顶棚、装修居室门窗,修理雨伞、锅盆的,吹号磨剪子、磨刀的,打梆子卖油的,还有集体商点换啤酒、汽水、酱油、醋的。最多的则是登着平板三轮车回收旧家俱和废品的,但与当年那种“九腔十八调”抑扬顿挫的货声音韵相比,已大不相同了。

1983 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北京人艺“花甲合唱团”表演了《叫卖组曲》,

展示了一幅 40—50 年代北京市井生活的画卷,意境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