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现代化真有质的区别吗?

有人可能对信息文明不以为然:我当然可以用电子邮件代替去邮局,用联网交谈来节省花在路上的车马费和搭的时间,在家办公图个轻松⋯⋯但仅此而已。没有这些,我按现在的方式一样生活,信息化只是对我现有生活方式的小小改良,怎么能像你说的这样要死要活的?有人可能还想,海湾战争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伊拉克太小了,如果它再大一些⋯⋯但是伊拉克应该大到什么程度呢?是大到清王朝的程度,还是大到苏联的程度?但大到那种程度又有什么用。清王朝的农业社会并不因为它的大而不被工业社会压倒,苏联的工业社会也并不因为它的大而不被信息社会压倒。两种文明较量, 常常是生产方式先进的一方获胜,而不一定非得是大的一方获胜。

至于认为只存在信息化,但谈不上什么信息社会、信息文明和信息生产方式。这是当前人们最普遍的潜意识。这种意识认为,信息化只不过是工业文明的补充和改良,而不是一场革命。尤其不是像工业社会取代农业社会那样的革命。事实上,当工业革命发生时,农业社会的卫道士,把它也只不过当作是一些“奇技淫巧”、顶多是“船坚炮利”而已。

但是,衡量社会革命的意义,光有印象的尺度是不够的,关键要看生产方式是否有质的飞跃。从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人类历史正发生着一个“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重大转折。这就是从迂回经济向更高的直接经济的转折。这才是信息社会现代化真正的经济意义所在。一百多年前,奥地利经济学家提出工业生产是“迂回生产”的著名观点。认为工业文明的经济实质,是人类为了获得生活资料,首先拐着弯“迂回”地制造生产资料,工业社会最发达和最有特色的部分,正是“迂回”部门的膨胀;它对农业生产方式造成一种革命,因为传统农业主要是靠天吃饭,人们“直接”向土地索要生活资料。但随着电脑的诞生,一种新的生产力和新的生产方式也诞生出来。这就是以网络通讯一方面实现充分的社会化,继承工业文明社会化所长,避免农业文明这方面所短;另一方面以网络通讯替代耗费巨大、产消(不是“销”)脱节的迂回生产,克服工业文明这方面所短,在更高层次上恢复农业文明那种人与自然关系的直接性。因此信息生产方式是对人类前两种经济形态——农业生产方式和工业生产方式的否定之否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一场革命,而绝不是改良。代表这种趋势最突出的事实,是发达的国家,像制造业这样的传统迂回生产部门在国民经济中的份额急剧减少,下降到 25%以下,而新兴的直接经济部门如服务业、信息业的份额急剧上升,达到 60%以上。社会财富已向直接经济部门发生了彻底的集中。而这最终决定着社会竞争的经济基础。清王朝的覆灭,从经济学观点看,不过是英国工业产值高过农业产值,而中国农业产值远远低于工业产值这一事态带来的一系列经济、社会、文化因果链的最后一环。对信息时代这一人类历史空前大变局,每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不能不感到震惊,因为它关系到我们下一代的生存! 更令人震惊的是,早在 1981 年,中等收入发展中国家第三产业产值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已占到 48%,接近一半。也就是说,即使信息化程度达到一半的国家,尚可能抵御不了美国高科技战争手段一周的臭揍。这就是发展中国家现代化面临的严酷现实。

反观现代化的实施,如果一个国家让产业主力军继续“赖”在传统夕阳产业与待工业化的农民争食,而对新兴信息产业实行与卖冰棍的老太太同等“优惠”的政策,那么关系部门利益事小,耽误民族前程事大。如果政策实施中多少存在重传统工业化、轻现代信息化的现象,首先就应从战略上反思一下我们的现代化到底有多少“现代”的含金量,绝不能采取“任我身后洪水滔天”的短视态度。我们再也犯不起像批判马寅初“人口论”那样的全民族的战略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