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时期

15 世纪末和 16 世纪,是欧洲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积累资本,积极向海外发展,东方世界成为其重要的目标。明后期, 随着葡萄牙、荷兰等殖民势力的东来,西方的文化、宗教等也随之传到东方。

在文化方面,尤以耶稣会传教士对西方文化的宣传最为重要。除宗教宣传外,他们还传播了许多天文、地理等自然科学知识。在中国方面,新建的清政府对外国文化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对各少数民族、外国技术人员给予了较大的信任,使清初出现了中外文化交流十分活跃的局面。就地理学而言, 从明后期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华到清顺治康熙年间,通过利玛窦、艾儒略、南怀仁等人的著述,一方面向中国介绍了许多重要的西方地理知识,同时也在他们的地理作品中吸收了中国的许多地理认识成果,形成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一个重要的交流时期。

这一时期从西方传入的地理作品主要有:利玛窦的多种世界地图(包括文字说明)、艾儒略的《职方外纪》、南怀仁的《坤舆图说》、《西方要纪》

(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合著)、《坤舆外纪》等。这些地理著作,首先向中国宣传了西方地理学的大地球形说、五大洲分区、各地地理人文特点、经纬度制图等思想、方法,给中国人的传统地理观念以较大冲击。

如在利玛窦的各种地图中(《山海舆地图》、《坤舆万国全图》等), 都有以地球南北极为中心的半球图、椭圆形世界图、日月蚀图,以及相应的文字说明。南怀仁的《坤舆图说》也包括有“地体之圜”、“地圜”、“地震”、“海水之动”、“气功”、“风”、五大洲各国地理、人文状况等内容。这些地理知识基本都是 16 世纪的西方地理观念。它们通过传教士的著述、宣传,很快对中国文化界产生了影响,日益被中国著作所引用。如利玛窦的地图在 30 年间多次被刊刻,广泛流传,几遍中国。万历三十二年(公元

1605 年)郭子章不仅刊刻利玛窦的世界地图,还撰写《山海舆地全图》序文一篇,介绍西方地理知识(后载入《黔草》一书)。此后,王圻著《三才图会》,亦将吴中明刊印的利玛窦世界地图、图中注文等一并采入。再后,章璜著《图书编》也采用新的地图,还将各项相关注文汇集成《地球图说》一文。万历末年,程百二著《方舆胜略》(18 卷),在《外夷》卷中也附有利玛窦的《山海舆地全图》,以及冯应京、吴中明《山海舆地全图》两序、《山海舆地全图解》、《答地球比九重天之星远且大几何》、《山海舆地全图各国经纬度分略》、徐光启《地圆说》等内容。再后,崇祯时潘光祖的《舆图

备考》,都采纳利玛窦的世界地图作为附图(《缠度图》)。清初游子六编的《天经或问》,在其征引书目中已列有利玛窦等传教士的著作名称,论说中也引用不少传教士的观点、说法。而且,该书《序图》卷记入《大地圆球诸国全图》,也显然是吸收了西方大地球形等地理观念。康熙三年(公元 1664 年)刊行的方密之的《物理小识》(12 卷),是一部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 其中大量引用了《职方外纪》的许多内容和利玛窦世界图说的资料。①尤其是, 到了这一时期的最后(康熙时代),天文、地理等先进的西方科学理论的影响愈来愈大,以致清朝政府决定采取西洋大地测量、经纬度制图等地理方法, 开展大范围的全国地图测量,并编制出中国最早的全国经纬度实测地图《皇舆全览图》。在地理研究方法、著作体例上,孙兰提出地理学应究“天地之故”②;刘献廷不仅提出地理学应究“天地之故”,而且在地理著作体系上, 还应有所改变③等。这些都标志着以利玛窦等传教士为传播媒体的西方地理思想、观念,已由最初在中国少数知识分子中传播,进而扩大成一种较为普遍的地理新认识。

其次,在这一时期,利玛窦等传教士为了取得中国士大夫的信任,迎合中国文化人的传统心态,不仅在著作体系方法上参考中文,模仿当时中国

(明、清)文人学士的写作方法著作各种地图和书籍,甚至改变西方传统的地图上五洲布局习惯,而将中国改绘在地图中央。同时,在地理内容上也吸收了中国的许多地理认识。

据万历三十年(公元 1602 年)利玛窦北京版《坤舆万国全图》上的有关各国国情注记文字分析①,该图就曾“取(中国)通志诸书,重为考订”②, 即取之于《新五代史》、《隋书》等著作。例如利玛窦在其地图牛蹄突厥地方注说:

[牛蹄突厥]人身牛足。水曰■■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消冰乃得饮。

《新五代史》卷七十三《四夷》附录二载:

牛蹄突厥,人身牛足,其地尤寒,水曰葫芦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消冰乃得饮。

再如关于袜劫子,利玛窦图在袜劫子国下注说:

其人髦首,披皮为衣,不鞍而善骑射。遇人辄杀而生食其肉。其国三面皆室韦。

《新五代史》卷七十三《四夷》附录二载:

东北(牛蹄突厥的东北)至袜劫子,其人髦首,披布为衣,不鞍而骑, 大弓长箭尤善射。

遇人辄杀而生食其肉。契丹等国皆畏之,契丹五骑遇一袜劫子则皆散走。其国三面皆室韦。

而关于日本图上所记的 50 多个国名,则基本上与明胡宗宪(1490?~ 1565)所著《筹海图编》(13 卷)所载的有关名称、排列顺序等相类。此外,

① [日]鲇沢信太郎:《地理学史■研究》,原书房,昭和五十五年版。

② 《柳庭舆地隅说·自叙》。

③ 《广阳杂记》卷一。

① [日]鲇沢信太郎:《地理学史■研究》,原书房,昭和五十五年版。

② 《柳庭舆地隅说·自叙》。

还有不少地方的记述,与中国史书所载基本雷同。

此外,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马尔蒂尼,Martini,1614~1661)曾 2 次来华(1643~1651、1657~1661),著有多种介绍中国历史、地理、语法等方面的著作,其中尤以介绍中国地理的拉丁文著作《中国新图志》

(NovusAtlasSinensis)最为重要。该书于 1665 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出版,

共有地图 17 幅(其中全国图 1 幅,分省图 15 幅,日本图 1 幅),每幅图都附有文字说明,内容涉及地理位置、建置沿革、山脉河流、气候、土壤、户口、田赋、植物、城镇、民族风情、宗教等。书末还搜集了全国各地的经纬度数据 1754 处。在荷兰出版后,深受西方读者的欢迎,并被译成法、德、荷兰等文字广为流传。这是一部大量参考中国史籍资料,比较准确地介绍中国地理情况的地图集,是 18 世纪前流传在西方的一部重要的中国地理著作。①由此可见,在中西地理学交流中,西方传教士在大力宣传西方地理观念

和地理认识的同时,也注意吸收了中国的一些地理认识成果。但就地理学思想交流的主要方向、影响和结果来看,虽然这一时期传教士也向西方不断报告一些中国的地理情况,如利玛窦的《华国奇观》、卫匡国的《中国新图志》等,但其内容大多限于中国的奇闻异事、人文风情及一般地理常识的介绍, 而缺乏有关中国地理学的理论、方法的介绍及传播与交流。西方地理学影响中国则不然,它促成了有关投影、经纬度法、地球、五大洲、五带等西方近代科学地理学的知识、理论、方法在中国传播并逐步被中国众多学者所接受。因此,这一时期的交流具有很大局限性,尤其是清初的双向交流中,是以西方地理学成功地冲击、影响中国传统地理学为主导方向的。

  1. 清代中期

明后期利玛窦等早期耶稣、基督会传教士来华,为了取得中国士大夫的信任,便于传教布道,在教仪宣传、要求上作了许多迎合中国传统的让步, 容让中国传统文化礼俗的存在。到 1633 年西班牙传教士摩拉尔(Morales) 来华,即对耶稣会传教士改变教仪的做法提出异议。1643 年他返回欧洲,向罗马教廷陈述了这一问题,遂引起罗马教廷与中国的教仪之争,以至于康熙帝与教皇屡有书信来往,各持己见,由是引起康熙帝对教派、教仪之争的愤慨,以致多次下令驱逐传教士出境①。但这时仍对具有技术的传教士采取了保护态度。而到雍正皇帝即位时,即对在华传教士实行了较多的禁教运动,多次颁诏禁止他们的活动,并驱逐出境。如雍正《东华录》载:雍正元年(公元 1723 年)十二月礼部议复闽浙总督觉罗满保所奏称:“西洋人在各省起盖天主堂,潜住行教,人心渐被煽惑,毫无裨益,请将各省西洋人,除送效力外,余具安插澳门。应如所请,天主堂改为公所,误入其教者,严行禁饬”。从此开始了全国范围禁教活动。

由此以至 1840 年鸦片战争前,清朝政府对外基本上奉行了闭关锁国政策,禁止外来文化的进入。于是,这一时期成为中外文化交流(包括地理学) 上一个沉寂时期。

在地理学交流上,除了乾隆时期仍然依照西洋制图法,在康熙《皇舆全图》基础上调绘、补测完成了新的全国地图《乾隆内府舆图》之外,其他新的西方地理知识传入极少。从清代有关文献中,很难找到有新的西方地理知

① 高泳源:“卫匡国(马尔蒂尼)的《中国新图志》”,《自然科学史研究》,1982 年第 4 期。

① 高泳源:“卫匡国(马尔蒂尼)的《中国新图志》”,《自然科学史研究》,1982 年第 4 期。

识、观点、理论的介绍和引用。明末清初传入的西方地理学新观点,不仅没有被重视、继承,反而被传统的中国地理学所淹没,在乾嘉考据学风的影响下,甚至兴起了沿革地理考据热,再度回复了中国传统地理学的绝对主导地位。

但在这一时期,中国新测绘完成的全国地图却被传教士带往国外,对西方地理界、文化界产生一定的冲击。据方豪教授调查,今存于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的 42 幅中国地图,即系 18 世纪法国地理学家唐维尔

(J.B.Bourguignond’Anville),根据传教士费隐所带回去的康熙《皇舆全览图》副本所制,曾先后在巴黎出版两次,在荷兰海牙出版一次。其出版情况如下:

1729 年(雍正七年)出版北直隶、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广、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图

1730 年出版中国全图及高丽图

1731 年出版中国鞑靼分图,即今蒙古、青海、新疆等图,共 12 幅

1732 年出版中国鞑靼总图,附西藏分图 9 幅,及比林旅行图

1733 年出版不丹图

1734 年出版中国鞑靼西藏全图

唐维尔的中国地图有两种,一为大型特制本,地图 50 页,图画 14 页。

除 12 页地图外,并有读史参考图、城邑图等,约成书于乾隆初年。另一种为格洛西氏《中国志》(Descriptiongéneraledelachine)的附录本,刊印于乾隆末年(五十年,公元 1785 年),共有地图及图画 65 页。此外,在雍正

十三年(公元 1735 年)杜赫德的《中华帝国全志》中也载有唐维尔的中国地

图,共 32 页。①

这些虽然表明当时中国地理文化与西方的交流,但是,这种交流却仅限于有关中国地理知识的介绍,而不像西方地理学在中国那样,从地理思想、地理方法上产生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