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理环境决定论

清代关于人地关系的环境决定论思想,自清初至清末,许多人都有这一观念,是当时一种比较普遍的社会观点。

清初,顾炎武在其《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就曾引述明末王士性的文章, 表达了自己的人生观,他在论述各地文明发达(“龙兴”)程度时说:

独贵竹百粤之山,牵群列队向东而行,粤西水好而无开洋,贵竹山劣而又无闭水,龙行不住,郡邑皆立于山椒水濆,止为南龙过路之场,尚无驻跸之地。故粤西数千年暗昀,虽与吴越闽广同入中国,不能同耀光明也。①

这里虽从堪舆学的角度分析了贵州地区山势顽劣不吉的特征,然后得出因此造成文化不发达的结论。但他是从地理环境因素来谈文化现象的,反映了他的环境决定论思想。

在阐述地理环境对社会文化现象的决定作用时,顾炎武也阐述了地理环境在影响文化时会发生条件转化的思想。他曾说到:

今日东南之独盛也,然东南他日盛而久,其末势有不转而云贵、百粤? 如树花先开,必于木末,其随盛而花不尽者,又转而老干内,时溢而成萼, 薇桂等花皆然。山川气宁与花木异?故中龙先陈,先曲阜,其后转而关中; 北龙先涿鹿、先晋阳,而后亦转塞外。今南龙先吴越、闽越,安得他日不转而百粤、鬼方者也。②

刘献廷亦认为地理环境对于人的文化修养、习俗等也会产生重要影响, 尤其是在人的初始学习时甚至会成为决定的因素。他在《广阳杂记》中说道:

大兄云:满洲掳去汉人子女,年幼者习满语纯熟,与真女直无别。至老年,乡音渐出矣,虽操满语,其音则土,百不遗一云。予谓人至晚年,渐归根本,此中有至理,非粗心者能会也。予十九岁去乡井,寓吴下三十年,饮食起居与吴习,亦自忘其为北产矣。丙辰之秋,大病几死,少愈,所思者皆北味,梦寐中所见境界,无非北方幼时熟游之地。以此知汉高之思丰沛,太公之乐新丰,乃人情之至,非诬也。③

在这里,他虽在字面上将人们对幼时生活环境(故乡)的思恋归之为“人

①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一,《形势》。

②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一,《地脉》。

③ 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一,第 32 页,中华书局,1985 年版。

情”,其实表明的是,故乡环境对人在知识、生理发育成长过程中的深刻影响和塑造作用,以至于人一生都会牢记过去的生活环境(“幼时熟游之地”)。反映了他对地理环境决定作用的认可。在另外一处,刘献廷还讲到自然环境对开拓人的胸怀、陶冶性情的作用,也表明了他的这一决定论思想。他说:江西风土与江南迥异。⋯⋯江西皆则森秀竦插,有超然远举之致。吾谓

目中所见山水,当以此为第一。他日纵不能卜居,亦当流寓一二载,以洗涤尘秽,开拓其心胸,死亦无恨矣。①

魏源对于地理环境的影响也有论述。他在分析了新疆、乌梁海地区的山脉大势等地理环境后,指出自清康熙用兵新疆,平定叛乱,据有利地形后, 准噶尔部不再反叛南侵,其原因即在于地理形势所致。如云:“自康熙用兵, 修攘恢复。增赛音诺颜部,而准夷不敢南牧。盖地利形势然哉。”②在论述挑选兵勇训练时,更明确表达了他的环境决定论思想。他说:训练兵勇“以金川屯练为强,尤长于山战”,而其原因在于,这里“地苦寒,所食惟包谷、油麦、青稞、苦荞、牛、羊”,所以“人皆悍鸷贪利”。③他还分析了世界文明起源于温带亚洲的事实,指出环境(气候)与文化发展的关系,得出“地不灵者人不杰,信哉”的结论。①

直到清末,张相文也持有这种地理环境决定论思想。如他在《地文学》一书中,讲到人种的优劣差异时,解释这种差异的形成是由于地理环境所决定的。他将人类从发型上分为直发、拳发和绒发 3 种。认为直发种人“思想较高”;拳发种人“思想多高于他科人”;绒发种人“思想低劣,无能光于历史”。并指出:“各种族之盛衰兴展,常视其分布地之气候物产以为进退, 因之,生活程度之高低,亦若天实限之,而不能强同者。寒热带之人,为天然力所束缚,或昏怠弛缓,或畏琐困陋,皆不免长为野蛮。亚热带则生物以时,得天颇优,常为开化之行先导。亚寒带则生物鲜少,人尚武健,在中古时常足以胜他族,然发达竞争,要以温带之地为高尚人种之锻炼场,故今富强文明诸国,莫非温带之民族所创建也。”②

这是张相文在学习西方地理学观点方法时所引进的决定论观点,在教科书中出现的这种理论,反映了它在当时中国的人地关系诸观点中所具有的特殊地位,是当时人地关系论中占主导地位的地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