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和
赵璞珊
张子和名从正,号戴人。金睢州考城(今河南兰考)人。生卒年不详,生活于 12—13 世纪。中医学。
金刘祁《归潜志》记载张子和曾从刘祁之父刘从益(字云卿)学医,熟读《内经》、《难经》,学宗刘完素,善于使用寒凉药物,很受一部分士大夫的称誉。张子和为人比较放诞,没有威仪,喜作诗、饮酒。金宣宗兴定年间(1217—1221)一度被召入太医院并随军于江淮各地。后因厌恶官场生活遂辞去官职,隐居民间看病。对于张子和辞去太医院职,有许多传说, 有人说他“医杀二妇”,有人则谤他“医杀颖守”。后经张子和好友名士麻知几(九畴)了解真相,认为这是对张子和的诽谤,因为张子和经治的一些病人都很危重,有的死去了,就归罪于他。事实上,张子和不仅医理贯通,并能应付疾病无穷变化,所治之病,每每能应手痊愈。元好问《中州集》载“李曳赠国医张子和诗”写道:“禁御喧喧以字行,粗工往往笑生; 天将借手开金匮,云本无心到玉京。歌啸动成千日醉,留连翻■五侯鲭; 祝君莫触曹瞒怒,世上青粘要指名。”也是讲张子和在太医院期间,曾受诽谤,但他医术高超,辞官以后,以诗酒为娱生活的情况。
张子和的医学著作有《儒门事亲》15 卷,这是他和友人麻知几、常仲明经常在■水(今河南许昌附近)论学,并将平日为人医疗的事迹加以辑录而成。当时张子和医名很大,麻知几文名也很高,由张子和发挥医理,麻知几润色文字,便有“二绝”之称。《医籍考·儒门事亲》条,弓张颐斋曰:“议者咸谓非宛丘之术,不足以称征君之文;非征君之文,不足以弘宛丘之术。”征君,指麻知几曾受朝廷征召而不仕;宛丘,则是对张子和的尊呼。
《儒门事亲》前三卷包括七方十剂等 30 篇论述。第 4、5 卷,述风、火、湿、暑、燥、寒六个门类证候特点,共计一百篇论述。6—9 卷,记十形(指风形、暑形、火形、热形、湿形、燥形、寒形、内伤形、外伤形、内积形、外积形),共 139 篇论述。另有杂记九门,主要论述汗、吐、下三法
之应用。第 10 卷撮要图共 44 论,主要论《内经》运气与疾病关系。以下各卷则论三法六门代表方剂,还录存刘河间《三消论》和《扁鹊华佗察声色定死生诀要》,以及为医需知要点、常用方等。篇目比较繁杂,但是全书医学要旨重在攻邪是很清楚的。其书名所以称《儒门事亲》,是表示供读书通理之人奉养亲老所用的意思。
张子和的主要学术思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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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邪气”说。张氏曾说:“夫病之一物,非人身素有之也,或自外而入,或由内而生,皆邪气也”。他把人身疾病原因,统归于邪气所致。他认为消除邪气的惟一方法,是用“速攻”去解决。张子和指出,有一些医家在人中邪气以后,首先考虑的是用“补”法去充实元气,以此达到消除邪气目的,这种理论是不对的。因为病邪有自外部侵入人体,也有由体内发生,病邪有时可以自行消失,有的病邪经久亦难抑制,甚至招致暴死。如果有了病邪仅先设想去巩固元气,这样很容易在人体元气还没有恢复时,病邪已进一步发展。他引用古代传说夏鲧应用堵塞方法治理洪水, 结果使洪水更为泛滥的例子,来阐明治病首要在疏通邪气,使病邪消失。所以张氏说:凡“有邪积之人,而议补者,皆鲧湮洪水之徒也。”他认为“邪去而元气自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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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倡汗、吐、下三法。张子和将邪气之说,概括为天邪、地邪、人邪三方面。天有六气:风、火、暑、湿、燥、寒;地之六气:雾、露、雨、
雹、冰、泥;人之六味:酸、苦、甘、辛、咸、淡。三者太过,均可成邪。天邪发病多在乎上;地邪发病多在乎下;人邪发病多在乎中。病在上之邪, 多风寒之邪,结搏皮肤之间,藏于经络之内,留而不去,可发疼痛走注, 四肢肿痒拘挛。在中之邪,多风痰宿食,病在膈部或上脘。在下之邪,多寒湿固冷,热客下焦。
根据以上认识,张氏认为凡在上之邪,可以用发汗方法治疗。在中之邪,属风痰宿食之疾,可用涌吐方法治疗。而在下之病,可以用泻下方法治疗。所谓汗法,包括炙、蒸、熏、渫(洗涤局部)、洗、熨、烙、针刺、砭射(砭石)、导引、按摩诸法,用以达到解表发汗之目的。吐法,包括引涎(以鹅羽探喉,引涎自出)。流涎(以指探喉,使涎渗出不断)、嚏气、追泪,用以解除中膈痰食之积。所谓下法,不仅通下,还包括催生、下乳、磨积(消除积滞)、逐水、破经(通经)、泄气等均属之。
《儒门事亲》第 12 卷曾列有吐、汗、下三法的代表方剂。吐剂
三圣散:防风,瓜蒂,藜芦。
瓜蒂散:瓜蒂,赤小豆,人参,甘草。稀涎散:猪牙皂角,绿矾,藜芦。
郁金散:郁金,滑石,川芎。茶调散:瓜蒂,好茶,■汁。独圣散:瓜蒂,■汁。
碧云散:胆矾,铜青,粉霜,轻粉。常山散:常山,甘草。
青黛散:猪牙皂角,玄胡,青黛。汗剂
主要为防风通圣散、双解散、浮萍散、升麻汤,以及张仲景麻黄汤、桂枝汤等方。
下剂
导水丸:大黄,黄芩,滑石,黑牵牛等。通经散:陈皮,当归,甘遂等。
水煮桃红丸:黑牵牛头末,瓜蒂末,雄黄等。
另有张仲景方:抵当汤,十枣汤、承气汤,陷胸汤等方。
由上可见,张子和治疗重在三法,以攻为主。并说明在用三法治疗的同时,亦可伴随■(熨、摩)、导(导引)、按(手按)、■(抬足)之法辅助。用药也有减有增,有续有止,按证施用。
- 强调食补。中国医学治疗一向有八法之说,即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张氏对于补法有独特见解。他指出:有许多人“尝知补之为利,而不知补之为害也。”他认为补法有六种,即平补、峻补、温补、寒补、筋力之补、房室之补。平补多用人参、黄芪。峻补多用附子、硫磺。温补多用豆蔻、官桂。寒补多用天门冬、五加皮。筋力之补多用巴戟、苁蓉。房室之补多用石燕、海马、阳起石、丹砂之类。张氏认为,这些补药如果用于治疗,不但功效不大,反而有害。举例说,以疟疾而论,本是夏天伤暑引起,有的医生却认为是脾寒而用温补之剂,反使病情加重。再如伤寒热病使用下法后,如果再以温辛之药补之,热当复作,甚至不救。又如泻血一证,血止之后,如果再用温补,可使血复热,小溲不利,或变水
肿。至于霍乱吐泻之病,本是风湿喝三方面具有之病,如果温补则会使疾病转危,峻补会召致死亡。小儿疮疱之后,如温补会发生痈肿■痛,妇人大产之后,心火未降,这时如用补药,疾病也会转危,甚至死亡。老人目暗耳聩,是肾水衰弱,心火反盛的原因,如果用峻补之法,会使肾水更枯竭,心火更旺盛。因此,很多疾病应用补法时,都必须谨慎。张子和依据
《内经》所言“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理论,主张人体阴阳之气必须保持平衡,可谓“医之道,损有余,乃所以补其不足也”。意思是说,人体疾病只要“有余”之病得到治疗,实际“不足”之病也就得到补偿了。这是平衡人体阴阳理论的一种认识。他还曾说:“余用补法则不然,取其气之偏盛者,其不胜者自平矣。”又说:“吐中自有汗,下中自有补。” “余虽用补,未尝不以攻药为先。何也?盖邪未去,而不可言补,补之则适足以资寇。”这就是张子和与一般医生应用补法的不同观点。
张子和倡用的补法,主要是“饮食之补”。曾说,凡补“莫若以五谷养之,五果助之,五畜益之,五菜充之”。即认为平日食用的肉、菜、谷、果都是营养人体之物,最宜于五脏,而不必寻求补药。张子和还认为:“凡药皆毒也。像甘草、苦参一类常用药,毒性虽不大,但久服必有偏胜。”
《儒门事亲》一书所举各类证候,附有医案,多引述《内经》医理, 并按男女老幼,以及生活于富贵或贫穷之家的不同体质,辨证论治。
对于张子和的医学见解,在他生前就有很多议论。因此,张氏在《儒门事亲》专列“群言难正”一节,其中包括“谤吐”、“谤三法”、“谤峻药”、“同类妒才,群口谤戴人”专题,表示对当时一些人的不同意见的辩驳。
后世对于张子和医学思想评价仍属不一,持不同意见最富代表性的如元代朱震亨,他在《格致余论》一书中说:“余阅张子和书,惟务攻击,其意以为正气不能自病,因为邪所客,所以为病也,邪去正气自安,因病有在上、在中、在下、深浅之不同,立为汗、吐、下三法以攻之。初看其书,将谓医之法尽于是矣,后因思《内经》有谓之虚者,精气虚也;谓之实者,邪气实也。邪无自入之理,由是于子和法,不能不致疑于其间。”即认为张子和以攻邪为主,立汗、吐、下三法与《内经》理论并不相符。支持张子和医学见解的,如明孙一奎在《医旨绪余》就说:“张戴人
医亦奇杰也,世人不究其用意,议其治疾,惟事攻击,即明理如丹溪《格致余论》,亦讥其偏。丹溪之说出,益令人畏汗、吐、下三法如虎,并其书置之,不与睫交,予甚冤之。予惟人之受病,如寇入国,不先逐寇,而先■循,适足以养寇而扰黎元也。戴人有见于是,故以攻疾为急,疾去而后调养,是得靖寇安民之法矣。”对于张子和医疗主张表示理解和维护。
《四库全书总目·儒门事亲》条称:“从正宗河间刘守真,用药多主寒凉,其汗、吐、下三法,当时已多异议,故书中辨谤之处为多,丹溪朱震亨亦讥其偏,后人遂并其书置之。然病情万状,各有所宜,当攻不攻, 与当补不补,厥弊惟均。偏执其法固非,竟斥其法亦非也⋯⋯要在未明从正本意耳!”论述意见比较温和,要求人们深刻理解张子和治疗原意。
另外,清人章楠《医门棒喝》则谓:“张子和所治多藜藿中人,故其议论以汗、吐、下为妙法。”即认为张子和应用“攻邪”和三法,只适用于贫寒之人,因其体质强壮,故可经受。至于富贵膏梁之人,因为体质本虚,是不适用的。
在张子和去世后的几百年中,对他的医学主张,不断有人从各种角度去评论,也不断有人去实践。特别是在我国北方,张子和的“攻邪”思想, 汗、吐、下三法应用,还是有相当影响的,他被称为“金元四家”之一, 称他为“攻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