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人物穿什么

蒋丽萍

一般来说,小说人物的穿戴总是有些寓意的。

在我正写着的一部长篇小说里,女主人公“身穿白色平布中式对襟褂子, 上罩一件紫青色粗布短背心,紫青色粗布宽脚裤下,赤脚穿一双紫色镂花羊皮凉鞋,背一只紫白相间的麻编书包,一只紫木的发卡把一头青丝束住,却有一缕头发不经意地散在细长的脖子里,就有一种清风吹拂的动感⋯⋯”您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对时装是极其有想法的,她甚至有点儿过于讲究了。不过,您可以知道她与流行的关系:她是处在流行之中的,可又没有被流行淹没。或者可以这么说,正是这样的人在创造流行。说对了。这个女孩是个时装杂志的专栏作家,她将体现一种时尚以及最终对时尚的远离。

我曾经让一个看来性格爽朗,追求一种洒脱不羁的爱情,结果仍不能脱俗的女孩穿一件柠檬黄的 T 恤,小说的题目就叫《逃窜的柠檬黄》,说明一种身不由己的遗憾。

在我的中篇小说《梦幻之旅》中,我让我的女主人公头上戴花——因为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环境,就可以有这样的设想。这个叫“玛”的女人,先是在发髻上戴一串微微泛绿的茉莉花,“向人逼着幽香,也向人展示着一种无以言传的凄凉”。后来,这串茉莉为一朵血红的康乃馨所替代——凄凉的暗示变成了绝望的现实——就在她觉得可以逃脱厄运的时候,被告知她已永远不能被拯救。

我的长篇小说《女生·妇人》说的是民国年间 4 个女大学生(我国第一代女大学生)的感情经历。主人公露沙在她刚刚恋上梓青的那次约会中,穿的是“一袭青灰色毛葛旗袍,罩了一件乳白色羊毛外衣,又围了一条乳白色长丝巾”,这时的露沙,体现的是一种女学生的明朗。当青年诗人黎寄尘看到孀居的露沙时,露沙穿一身黑哗叽旗袍,“一旁是绚丽如彩霞的桃花,一旁是落寞如黑夜的露沙。这样奇特的画面激起他心中一股骚动的诗情”—— 露沙与比她小十多岁的寄尘的一段恋情就在这样一个显得过于雕琢的场景里开始了。露沙应好友素晶之约,带上她的小爱人一起游颐和园的那天,穿的是一件“湖蓝绣紫花的旗袍。在素晶看来,那紫色过于浓郁了,把个好好的湖蓝染得有些妖气。”素晶主要是觉得他们的恋情因年龄的悬殊而显得险峻才会对露沙的衣服产生了反感吧。到了“一·二八”战事前夕,4 个好友在上海重逢。“露沙今日穿了一件嫩黄底色的葛缎旗袍,可是焦暗的脸色敌不过这嫩黄,反而显得颓唐和乏力。”露沙自从与小她十多岁的寄尘结婚之后, 以一人之力挑起全家的生活担子,还时时惟恐自己在容颜上不敌年轻的丈夫,衣服是一向往艳里穿的。“玲玉的身上已没有一点当年的娇矜,一个小小的发髻沉在脑后,好似将全部的青春都束拢了包扎了起来,一身深灰色装束表明她对这个世界已不抱任何希望。”玲玉是自由恋爱而找错了对象,男人因与她性情不和在外另有新欢,以致抛妻别子,另筑爱巢。“云青一身藏青棉袍,成熟到静穆,只是脸上那薄薄的胭红,才显出她今天作为女主人的兴致。”云青因顾及家中情况,没有和自己倾心爱恋的男人结合,反而嫁给了她根本不爱的政客。这种出于理性的考虑,也就表现在她的穿着上了。只有婚姻美满的宗莹,“一身枣红滚藏青边沿的旗袍,更显得脸膛如皓月一般

洁白秀美。”

作家在给小说中的人物穿戴打扮时,是逃不脱他(她)自己的审美情趣的。他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根据小说的需要,打扮着他们笔下的人物。这个时候,其实是很有乐趣的。就好像服装店是自家开的,要穿什么全凭你的喜欢。一件不行再换一件,哪里有这样爽心的事呀!想起来,写小说的乐趣又多了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