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薛原

西方有一句古谚：“人有一半是魔鬼，一半是仙子。”这道出了人性的复杂。傅雷在他的“家书”中也写道：“人真是矛盾百出，复杂万分，神秘到极点的动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长兄德米特里正是这一人性复杂组合的典型。

德米特里的性格是复杂的，如同“高尚的野兽”。他是那种生活糜烂、傲慢跋扈的人，但在这种外衣的掩盖下，却隐藏着一颗善良敏感的心灵。他是一个罪人，也是情欲的牺牲品。用他自己的话，他只是“一只蜘蛛，一只下贱的虫子”，不但放荡，而且喜欢放荡，喜欢放荡的耻辱；不但残忍，而且喜欢残忍，喜欢残忍的痛苦。在他身上，残酷而淫荡的灵魂和高贵的“冲动”相互重叠。这样一个处于“两个深渊”的人，他的人生际遇具有深刻的悲剧性。他有一颗深邃和懂得同情别人的心，但他无力从包围着他的罪恶泥潭中挣脱出来。他与父亲老卡拉马佐夫在爱情上的角逐，使得他们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由于老卡拉马佐夫“意外”的被暗杀，开始了一桩“弑父案” 的审判，而审判上的错误导致德米特里被指控犯有弑父罪，并被判处长期苦役。但在大难临头之际，他的内心仿佛豁然开朗，尽管他被判处长期苦役， 作为一个无辜的罪人，他从灵魂深处获得了新生，变成了一个“新人”

德米特里的“原型”，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年在西伯里亚蹲监狱期间的经历为素材而创作的《死屋手记》中能够找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手记》中写道：“有一位弑父的凶手特别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难以忘怀。” 这是一个行为放荡的人，负债累累，为了继承遗产，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但他并不承认自己有罪。后来《死屋手记》发表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到一封“知道内情”的读者来信，指出他所描写的那个“弑父者”并没有罪。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这个道德上的“畸形者”和他的“悲剧故事”有着浓厚的兴趣，“沉淀”多年后，才写出了卡拉马佐夫家——尤其是德米特里的“悲剧”。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德米特里的性格“情有独钟”。正如鲁迅所说他写出了人性的“灵魂之深”，他把这复杂的“动物”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而且还不肯爽利的处死，竭力要放它们活得长久。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一幅色彩强烈风格悲壮的社会风俗“写生画”， 尤其是德米特里的形象鲜明清晰，整个“画面”反映出在那个“充满冷酷欲望和罪恶情欲的王国里，一切美好的事物注定要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