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尖子”与“大众”问题

中等教育普及后,怎样对待“尖子”(或者说“英才”)与“大众”(即中学生的大多数,或者如我们所说的“大面积”),是中等教育一个极有争论而难解决的问题,概括说来,在采取“尖子主义”(或者说“英才主义”) 与“平等主义”两者间,怎样抉择较好呢?这与我们上面谈到的“培养什么型的人”有关,但不是一个问题。这里所要探讨的是怎样对待“少数”(“尖子”或“英才”)和“多数”(“中才”和为数较多更差些的学生)。

分析一下,只有两种可能对待的办法。

其一,是我们熟知的苏联在十月革命后所实施的“统一劳动学校”。这里暂撇开劳动不谈,“统一”是要求学校对所有儿童一视同仁,没有多样类型的教育机构,没有各种不同的课程设置,除身体缺陷者外,是无例外的。这可以说是平等主义的。其优点是混除社会的阶级珍域之分,使学校教育成为广大劳动人民的子女可享受的,取消教育是富有的剥削阶级的特权。这种实施无疑在现代教育史上是一个大变革。

其二,是欧洲较老的一些发达国家所实施的多样类型的学校。一般说来, 有“国民学校”和“[中学]预备学校”,即通常我们说的“双轨制”;有“学理(或作学术)中学”、“技术中学”和“现代中学”那样的“三叉制”

(如英国)或“普通中学”和“职业中学”两叉制。

这种措施被认为是带有阶级偏向的,是不平等的,不民主的,受到很多人特别是进步人士的指责。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洲有的国家趋向于办“统一学校”,摒除中小学教育阶级的“分化现象”,以期实现教育“机会均等” 的理想,实现教育“民主化”。在二次大战之后,这种呼声更趋高涨。

在这两种实施办法之外,有没有另一种路子的可能呢?有的。这就是美国的“综合中学”。我们知道,美国标榜它的中学的特征是“综合的刃。就是说,这种学校是为“社区”(居住区)内的所有儿童服务的,不分性别、

种族、阶级等畛域。没有单独的多种类型的学校。

虽然如此,而“综合”中学的课程设置仍是有分化的,分轨的,一般说就是有学理(或作“学术”)、职业技术、普通等轨。这有点象英国中等学校的“三叉制”一样,尽管科南特小心翼翼地要求在他设想的综合中学里不要用“分轨”的字样,因而,我认为,即使美国的“综合”中学,实质上也是第二种实施办法的变体,不过把多种类型的合并在一个屋檐下罢了。因为, 所谓“统一”,或者“综合”,实质上要看课程设置或者教学计划是不是一样的。

二次世界大战后,在教育民主化要求的浪潮下,欧洲一些存在多种类型中等学校的国家,也纷纷趋向于走“综合化”的道路,不过是停留在学校类型综合上而已。

上述情况只是问题的一面。从另一方面说,正如古话说的。“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的能力和秉赋是有差异的,同时,人的兴趣、抱负和愿望也是各有不同的。因此,统一的课程要求看来也是成问题的,总不能有希腊神话中的“普洛克路斯忒之床”,按床的长短,把长的斩短,短的拉长, 课程的分化是客观的要求,是必要的,无法避免的。

这两种要求就使中等教育陷于两难之境,进退维谷。一方面,需要“统一些”,“综合些”;换句话说,对所有学生要“平等”对待,“一律”对待。另一方面,需要“分化些”, “多类型些”;换言之,要对学生“区别”对待,“不同”对待,以照顾“个别差异”,或者我们说的“因村施教”。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改革它的中等教育时,强调“生活适应教育”时,着眼点是中学生的大多数。他们认为,全体学生中顶上端有才能者约占 20%的人,这些人可望升入学院深造,成为各种专门人才。其次有 20%的人,他们能接受职业技术训练,毕业后谋得相当不错的工作。底层约 60%的人,他们只能具有一定读写能力,学得“可售技能”,有一技之长,应付生活。“生活适应教育”完全是对这部分人说的,对他门是适合的。

洎至 50 年代,在国际科技优势激烈竞争情况下,美国学校大力推进科学教育,强调学业程度,强调培养尖子。着重点有点专变。即使如此,科南特仍然没有忘记中学生中不能开学的大多成人的问题。我们在前面讲过了,科南特的方案是把课程分为三类。其中一类他称之为“普通教育”,是所有学生每人都必须修习的,因而是“核心课程”,另外两类是“学理课程”和“职业果程”,让学生选择修习,同时加强对学生的指导,以期能按照各人的能力、成绩和志趣,把他们引入生活阶梯上对他们最适合的档次上去。这样来达到每人各得其所。这是科南特对学生中多数和少数如何处置这一问题的实际解决办法。他并没有提出什么理论根扬。他的基点是培养“尖子”,要让: “尖子”们能上得去,能很快上去,同时坚决主张不能置大多数于不顾,要把他们也处置好,让他们有出路。如果要为这种解决办法找什么理论根据的话,我觉得这根据就是“双重职能说”:中学一方面要为少数“尖子”进一步“升学”和“深造”作准备,另一方面要为大多数走向社会生活的各个行业作准备。双重职能说是有它深厚的社会和个人根源的。各种高级专门人才, 各种领袖人才,是任何一个社会都强烈需要的。

在战后各国进行它们的教育改革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原来教育设施(包括学校结构、课程等)很集中统一(或者说“集权”) 的国家都趋向于多元化。我国的中学结构改革,课程教材改革,可以说都呈

现这种情况。而在原来很分散(或者说“地方分权”)的国家,则显得有些要求集中的趋向,如美国。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战后,教育一度数量扩充之后,现在是要求提高“教育质量”,也就是注重人的素质了。

我们也有从“升学教育”转变到“素质教育”的呼声,也反映这种趋向。什么是“素质教育”?各种素质是对所有学生一律要求呢?还是某些素质只对某一部分人要求,如“学术教育”(假定也是素质的话)只对“尖子”(“英才”)要求呢?这都是要从教育理论上加以阐述和澄清的问题。有一点不能回避,开头提到两难之境——“统一”抑“分化”?。我的看法是:普及义务教育阶段给予的基础教育对所有儿童应该是统一的,不要有分化或“分流”,不能畸轻畸重。不然,怎样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呢?囿于“双重职能说” 的思想框套中是难于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初中废除设重点初中的办法,诚为一大福音。为了彻底解决提高全民族的素质问题,看来,我们说的基础教育的宗旨和内涵应该是什么,应该是统一的抑或该分别对待,需要广泛开展讨论,结成大家的共识,使教育行政人员、广大教师、家长以至整个社会都十分明确,然后配以必要的物资条件,基础教育乃可望得到完满实施,提高整个民族的素质才能有保证地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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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对外国教育研究进一言。《战后美国教育研究》属于对外国(或国际)教育的“个案研究”。还不就是“比较教育”,都是对世界上的教育开展比较研究的一个层面,一种预备。在最后一章中,我们抓了美国教育发展中某些事实和现象,联系我国的情况作了一点点粗浅的叙述和分析,是出于这方面尝试进行探索的考虑。比较教育,作为一个学科看,应该成为我们的教育工作者以及对教育感兴趣的人们,了解当今环球教育发展形势的一门有用学问。这需要我们外国教育研究者对什么是“比较”,我们建立“比较教育”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是什么,进一步展开探讨,使比较教育在我们的教育面向世界中发挥它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