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求切合需要——自由或任拣学校的出现

70 年代之前的三十多年中,美国教育的批评者们都谋求在公立学校环境之内进行改革。批评往往集中在课程。教育方法论、学校组织这三件事情上。可是,到了 60 年代未,情况不同了。争论开始转变到重新界说公立学校的目标和功能上。70 年代,批评者更从反对进展到采取改弦易辙的行动了。于是这时美国出现了一些学校,有各种各样的名称,如“自由学校”、“任拣学校”(ftlternative scbool,一作“选择学校”)、“开放学校”、“非正式学校”、“无墙学校”、“马路学校”、“新社区”,真是不一而足。可以概括地称之为“自由学校”,“自由”和“任拣”(一可作“另一种”、““另一套”)两个词,我们在本节中用作可以互通的同义语。

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大家知道,在 60 年代末,美国国内的社会问题变得日趋严重。出现了美国黑人对美国制度的不满,对从中学到学院的青年学生的不满,对正式学校教育的不满。美国人开始对美国在经济上得不到地位、拒绝接受美国社会的所谓异化了的青年,感到焦虑不安。在公众的心目中,认为对美国社会面临的严峻现实,对儿童和青年面临的个人问题,应该先于“冷战”,先于与苏联竞争,先于科学技术来加以考虑。在这种情势下, 对美国中学课程,也提出了新的批评和要求。(25)

教育批评者对美国原有的公立学校提出了这样一些疑虑。譬如,为什么要把命令主义学校的重轭架在美国青年身上?为什么要让青年人过的日子处在无权的、卑躬屈节的、令人厌烦的气氛中?为什么在民主社会中一开始就让个人接触如此之极不民主的正式教育机构?于是,许许多多地道嬉皮士和市郊富人,逃避激进学生运动的人,《幸福》杂志编辑,心理治疗家,卫教福部部长,政界各方的教育解放者,都在“自由学校”这点上结成了政治同盟。他们的一致看法是一种民主的、合作的、无结构的(着重号为笔者所加) 教育。(26)

同时,美国在学校改革上还有一个很流行的观念,就是:家长们应更积极地参与作决定。这种意见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人只是模糊地说家长应更有权力些,有的人则具体主张应该自己办学校。但家长更多地参与和介入这一观念却很有吸引力。他们对英国的学前游乐场,对美国由家长联合办的合作保育学校,甚为满意。60 年代美国滋生起来的“自由学校”是具有相同志趣的家长们办起来的,有时他们自己去担任教学。

“自由”或“任拣”是什么意思呢?所谓“自由”,就是说这种学校在办学方式上是不拘形式的或者说“无结构的”,一反现有的“命令主义的学校”的常规。所谓“任拣”,就是说不是光把公立学校作些革新或改革就行了,而是要搞出另一种学校来,让人们在这类学校与公立之间任意挑拣,二者择一。这样的一种“自由”或“任拣”学校,是要提供一个新的学习环境。它们或者是完全独立自主的,或者是与大的学校系统(学区)一起的特殊安

排。

这类学校往往是一些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它们是极其多种多样的,几乎没有两所学校相同,范围包括从市中心的黑人起到市郊和农村的自人止。对于有些人来说,学校似乎成了游牧式的消遣场所,以逃避现代冲突的折磨,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则是一体化的多文化的多语言教育的精心实验。随处都可以见到这类学校,如城市商店前面,旧车房,往日的兵营,废弃了的教堂,乃至家长和教师的家宅。虽然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目不暇给,但它们都有两个共同之处:让小家伙自由;仁慈的教育。正如加利福尼亚州圣巴巴拉社区学校的一本小册子中说的,这种学校的主旨是:“自由是至高无上的善;人们,包括年轻的人们,有享受自由的权力,并且一般说来自由的人比被指示、被操纵、被命令的人会更加开朗,更加仁爱,更加聪明。”(27)

我们且来描述一两所这样的学校,以见一般。

圣巴巴拉社区学校。这所学校座落在圣巴巴拉市附近山上一个改建过的兵营里。约有 50 个儿童,年龄 3~14 岁,出身于富人家庭的,白人家庭的, 乃至希望给孩子“最好文雅教育”的家庭的都有。学校里有大会堂,有一些供进行讨论和导师辅导用的小房间,有一个木工和金工间,有专为年幼儿童的教室,还有一个小图书馆。专为年幼儿童的教室完整仿照英国莱斯特郡的幼儿班的样子,也就是说,房间里安置一些活动中心,这边是数学角,那边是阅读角。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开放教室”。家长们掏腰包帮助购置了数量可观的创造性学习材料。儿童们在兴趣变化时,自由地从一件事转到另一件事。各个年龄的儿童往往在一块工作和游戏。对年龄较大的孩子,主要是采取导师辅导法,一、两、三个小家伙跟一个教师一块工作。虽然也有文学、科学、社会学科等“核心课程”,班级却按儿童的兴趣和爱好组织。学校有足够的空旷场地,用作游戏场所。有一堆木头,一大堆废铜烂铁,包括自行车和卡车部件;一辆旧卡车,年纪大些的儿童折散它的发动机,即当作力学和物理学的课。各个年龄的儿童用木头或废金属雕刻或焊接成雕塑品,制成固定脚踏车,建筑玩具。这所学校的一个教师解释说,“这些对于小家伙学习用各种工具是重要的,”并说,“大多数小家伙不知道东西怎样用。你可以看到六岁的小孩子戴上护目镜用焊接喷火器来欣赏它意味什么。”

费城林荫道学校。它是最早的一所“无〔围〕墙学校”或“马路学校”。它的特征有两点:极大的非正规性;自由。这所学校不但没有围墙,而且也没有分数、铃声、权威人物、退学、划区就学、叱啧声,因而确实没有厌烦。居住区就是它的校园,公共机构和毗连本杰明·富兰克林林荫大道的一些营业就是它的教室。学校即由此而得名。校部处在一个废旧的办公楼中。学生们只有一部分规定的课程到那里去,采用导师制的小组由 15 个学生和 2 个教师组成,一天聚会两小时,一周四天。学生设计他们的校外活动,接受个人辅导,只要求两个必修学科——英文和数学——及格。导师还帮助处理学生课业的书面评价,以代替分数。学生们剩余的时间可以在动物园学动物学, 在各种博物馆、商业性艺术室或图书馆学艺术,在机器间学焊接,在车棚学汽车机器,在市政厅学法律实施。这类可搞的事务不下一百种。这些活动由学生按兴趣挑选。许多学生用来搞自己的工作的时间比传统学日规定的要多些。除导师辅导的时间以外,出席是自愿的。学生是从想进学校的一支长蛇阵的人中任意挑选的,但教师则经过仔细选择,因为要有不照传统的教学法的专家。费城林荫大道学校年限为四年,全日制课程在使它的教育合乎州的

规定并发给文凭。师生比例小,以保持教师和学生之间密切的人际关系。(28) 费城林荫大道学校是该市教育委员会 1969 年建立的一个新的“公立教育

的大胆尝试”。(8)此外,在一些大城市还有私立的这类“马路学校”,供市郊公立学校成绩不及格者任意挑拣,以满足贫民区儿童的需要。进这类学校的大多是公立学校的淘汰生。课程更灵活而自由,适应学生的个人需要和兴趣。“典型的”这类学校,只有 15 到 30 个学生,3 个教师,1 个街道工作者, 工人兼职员,社会工作者,实习生,牧师,等等。它们的学生多是黑人。这类学校的经费来自私人财团的补助金,出资最多的是福特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也有企业如通用电汽公司和教会办的。最有名的两所马路学校是纽约市的哈莱姆预备学校和芝加哥市的基督教行动牧师会学校。(29)

这类学校的工作怎样呢?存在着争论。在有些人的心目中,这些非传统的修业计划完全是一团糟,不能保证有任何学业训练。但是费城林荫大道学校的创建人、美国自由学校运动的热烈拥护者、福特基金会的马里奥·范蒂尼则以为这些学校给贫民区学生重新指出了道路,以为在传统的学校失败, 在这种学校却可取得成功。

许多家长喜欢这种学校,但是他们有时也担心他们的孩子能学习到多少东西。他们口中的“学习”,当然是指三“R”(读、写、算),社会学科, 等等。家长的压力已使得圣巴巴拉社区学校比其它自由学校更加重视把重点摆在传统的教材上了。

这类学校的失败之处,就在于它不教.(着重号为笔者所加)。美国自由

学校运动的最热烈拥护者乔纳森·科佐尔,在他的《自由学校》一书中,发觉这类学校存在两个令人感到不安的问题:学校权力纠纷,教师的职能到了瘫痪状态。他指出这类自由学校的寿命都很短暂,平均只有九个月。为什么会这样呢?主要原因是它们不愿意也无能力教些扎实的技能。因此,科佐尔警告说,美国穷人和黑人为争取生存所需的力量要靠习得复杂而纷繁的知识,这种知识是不能通过自由学校那样提供的自发而狂喜的教育可以学会的。

里帕在《自由社会中的教育:美国教育史》一书中指出,美国 70 年代建立自由学校或任拣学校的推动力,与 19 世纪 90 年代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 有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它们两者都以反对公立学校的形式主义、狭隘性、不公平开始,两者都护拥儿童中心主义。但两个运动也有显著的不同之处。自由学校在它的要求上激进的成分更多。在进步主义教育运动中,改革者并没有要完全取消美国的公立学校。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自由学校运动没有提出一个教育的哲学基础来,对教育过程也未提出深刻的问题来自由学校的大量精力可以说是花在重复过去的革新家和进步主义派教师的尝试错误上。(30) 这一评论看来是十分中肯的。由于这类自由学校采取的办法与进步主义的相似,所以有人认为这类运动反映了进步主义学者的理想。(31)

60 年代末和 70 年代美国出现的自由或任拣学校,形式上是创立一些与美国原有的公文学校相对立的另一种学校的问题,而实质上仍是课程即学生应学些什么的问题,是以追求学业优异为主的课程改革不适应广大学生需要的产物。威廉·范·蒂尔在其编的《课程:寻求切合需要》这本文集的导论中,指出美国学校教的内容,有些对于年轻人的生活,对于他们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对于澄清民主价值,都是不.切.合.需.要.的.。因而他认为美国课程改革

上一个关键的词是切.合.需.要.(着重号为笔者所加)。就连强调重点应在学科结构上的前次课程改革的得力推动者布鲁纳,在其《教育过程回顾》一文中, 也认为不应强调学科的知识结构,而应更多地从美国社会面临的问题来关注知识。譬如,如前所述,教九到十二、三岁的儿童学习高等数学中的“集伦”, 布鲁纳已证明这无疑是可以做到的,但对并不准备从事高深科学研究的人学会这种高深数学理论是不切合需要的,或者说不相干的,除非证明集论在每人的日常生活中是很有用的。我们看到,正是美国政治社会问题的变化,致使教育改革上有了这样一次反复。

需要指出,美国的这种“自由”(或“任拣”)学校,在我们的教育刊物上也做过一些介绍(文章中泽作“选择学校”)。论者在文章的末尾指出它对我国的教育改革有“借鉴”的意义。我们知道,美国这种“自由学校” 是作为公立学校的对立物而兴起的。我们不久通过了《义务教育法》。若要贯彻执行,建立一个好的正规学校系统,实施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有待于国家(通过各级人民政府)付出艰巨的努力,方能实现。当然,为了使我国的教育事业有更快的发展,需要动员各种社会力量来协助,但不是像美国的自由学校那样另搞一套,与之相对立。再说,美国自由学校的办学方针、方式, 看来也很少可取之处。如果说美国“自由学校”对我们的教育改革有什么启发的话,就是提出了切合需要这个口号。这促使我们要很好地考虑到底限据什么来确定和安排中等教育的课程或者说教学内容。“自由学校”并未解决这个问题。后来美国教育界又出现了另一种趋向。这就是要求“回到基础课去”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