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俄军强占旅大(1897 年 12 月)

在德军强占胶州湾以后不过一个月,沙俄舰队就驶入了我国旅顺口,这两个事件我们可以说基本上是同步进行的。但是,清政府还在那里幻想俄国帮助他来使德军撤出胶州,实在是有如痴人说梦。

“俄国的全部历史是无情地向外扩张的历史”。①俄国政府要为西伯利亚铁路的终点掠夺一个不冻港的野心,早已成算在胸。1895 年 5 月,《俄国思想》在欢呼三国干涉还辽一事的“完全成功”时就说,这次成功“为通过外交谈判取得不冻港⋯⋯创造了条件”。②1896 年签订《中俄密约》时,维特曾向李鸿章透露了这一信息;否则,“俄国舰队一年当中有五个月被冰封在符拉迪沃斯克(Vladivostok,俄语原义为‘东方的占领’,即海参威——引者)港内,哪还能起什么作用呢?”“在一八九七年和一八九八年之交动工修筑中东铁路干线以前,俄国即已就取得不冻港问题作出决定,选定了远处南满顶端,位于辽东半岛北直隶湾入口处的旅顺口”。①1897 年 11 月 23 日, 即德军强占胶州湾后 10 天,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Murawieff, Count) 就建议要“不失时机”地“占领旅顺口、大连湾”。俄皇尼古拉第二同意: “决不能失掉时机”。②同年 12 月 1 日,在圣彼得堡的一次外交代表招待会上,穆拉维约夫直接告诉一个奥国人巴拉维西尼(Pallavicini,Markgraf), 实际上是通过他间接告知德国代办齐尔绪基(Tschirschky)说,胶州湾事件并不“像许多人相信地那样严重”。照他看来,事情的结局一定是“皆大欢

⑤ 《红档史料》,第 119—120 页。

⑥ 《清史稿·邦交五》第十六册,第 4605 页。

① 《中外旧约章汇编》第一册,第 738—740 页。

② 转引自《近代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3 年版,第 267—268 页。

① 尼克松著,常铮译:《真正的战争》,新华出版社 1980 年版,第 176 页。

② 转引自罗曼诺夫:《日俄战争外交史纲(1895—1907)》上册,第 44 页。

喜的”。③后来,他更对德驻俄大使拉度林明确地说,现在俄国只能对德政府“表示感激,因为有了胶州的占领才使旅顺口、大连湾的迅速占领成为可能, 否则在这方面就难于找到一个借口。这个占领将无限期的延迟,如果我们不先驶入胶州的话”。他又说,“胶州无论如何终究离俄国的利益范围太远, 所以除了海参威外,还要有旅顺口或北直隶湾沿海一个同样不冻港,作为西伯利亚铁路的终点,这对俄国的东亚政策是绝对必要的”。①

1897 年 12 月 15 日(光绪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俄国舰队在副提督伦诺夫(Rennov)率领下驶入旅顺口。先是,穆拉维约夫一面向中国驻俄公使杨儒说,德占胶州事,俄“愿效力,而难于措词,或请中国指定海口, 俾泊俄舰,示各国中俄联盟之证,俄较易借口,德或稍敛迹”;②另一面又指示其驻华代办巴布罗福,“要他叫中国政府放心,并声称我们到达那里是为了帮助中国免遭德国人侵害,保护中国不让德国人欺侮,只要德国人离开, 我们也就离开”。③清政府受骗上当,命令旅顺守将宋庆听任俄军强占旅顺口、大连。“十二月(一八九八年一月),俄以兵入金州城征收钱粮,阻之,不省。乡民聚众抗拒,俄人遂于貔口枪毙华民数十。奉天将军依克唐阿以闻, 命出使大臣杨儒迅与俄人商办,议久不决”。④2 月 17 日,杨儒谒见俄皇尼古拉第二,“请俄船退出旅大,免中国为难,并保东方太平之局。俄君称, 俄船借泊,一为胶事,二为度冬,三为助华,防护他国占据;而于退船一层, 不答。又复婉叩,始云,俟春暖,拟离口,或留小船照看,惟冬令尚须回泊。又云,中国须拒他国兵船屯泊”。⑤3 月 3 日,巴布罗福照会清政府,提出租借旅大及建筑中东铁路南满支线的要求。同日清政府派许景澄为头等钦差大臣赴俄谈判。3 月 12 日,许景澄同杨儒一起会晤穆拉维约夫,告以俄军占领旅大,“事关东方大局;中国允俄,则英、法、日亦必生心。中俄交密,务请体察”。穆拉维约夫回答说:“俄主意在必成”,即必须占领旅大;“词意坚持,大非昔比”,①3 月 15 日,许景澄和杨儒谒见尼古拉第二,“面陈中国难以允借旅顺、大连湾两口情形”;“如中国一允俄国,则英、法、日三国皆接踵要求,中国即不能自立,必致东方大局扰乱,务请俄国皇帝通盘筹画,看重睦谊”。俄皇回答说:“俄国在东方不能不有一驻足之地,现在外部所定条款及画押期限,实难改动。”同时,穆拉维约夫还恫吓说,如过 3 月 27 日,“约未订成,俄国另有办法”②云云。

此时,退居幕后的维特出面活动了,侵占旅大实际上是由他来完成的, 他通过贿赂的卑劣手段促成了条约的签订。他说:

③ 同上书,第 60 页。

① 《红档史料》,转引自丁名楠等:《帝国主义侵华史》第 2 卷,第 56 页。

② 《德国外交文件》(一),第 184 页。

③ 同上书,第 230—231 页。按俄国强占旅大,维特在《回忆录》中曾表明他是不赞成的。罗曼诺夫认为这是维特本人炮制的神话,“所有自由资产阶级的报刊后来也遮盖了它们自己在一八九五至一八九六年间与这种占领的主意有关的种种形迹,跟着维特这么说。但是这种神话现已证明是无稽之谈。”(《日俄战争外交史纲(1895—1907)》上册,第 61 页)

④ 《清季外交史料》卷一一七,第 28 页。

⑤ 维特:《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第 109 页。

① 《清史稿·邦交一》第十六册,第 4508 页。

② 《清季外交史料》卷一一九,第 18 页。

“中国政府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要求。摄政的太后和年青的皇帝一起到北京近郊的颐和园去了。她受了英、日两国外交官的影响,坚决不肯割让任何地方。鉴于这种情况, 如果我们不能同中国达成一项协议,就可能发生流血冲突,所以我电告我驻北京的代表

(即华俄道胜银行北京分行经理璞科第——引者)去见李鸿章和另外一名大臣张荫桓, 并以我的名义劝告他们同我们达成协议。我还训令代表馈赠两位大臣以各值五十万卢布和二十五万卢布的贵重礼品。这是我在同中国人办交涉中,第一次对他们行贿。

“这时我们的军舰停泊在旅顺口外,准备采取行动,这两位大臣多半是受了这个事实的影响去朝见太后,劝她让步。太后终于答应签署协定。这对于我们皇上是一件意外的快事。”③

据说,当时光绪皇帝曾为此事而“大怒,面责恭邸(奕邸——引者)及

合肥(李鸿章——引者),谓汝等言俄可恃,与定约,输以大利,今约期未半,不独不能阻人之来分,乃自谕盟索地,密约之谓何?盖李合肥与俄联盟, 保五年太平也。恭、李皆免冠叩首曰:‘若以旅、大与之,密约如故。’上大怒向西后变色;后曰:‘此何时,汝乃欲战耶?’上默然而出”。④

1898 年 3 月 27 日(光绪二十四年三月初六日),李鸿章、张荫桓与巴布罗福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九款,主要内容如下:

  1. “大清国大皇帝允将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水面租与俄国”,“定二十五年为限,然限满后,由两国相商展限亦可”。“所定限内,在俄国所租之地以及附近海面,所有调度水、陆各军并治理地方大吏全归俄官”,“中国无论何项陆军,不得驻此界内”。

  2. “旅顺一口既专为武备之口”,“于各国兵商船只,以为不开之口。至于大连湾,除口内一港亦照旅顺口之例”,“其余地方作为通商口岸,各国商船任便可到”。

  3. “中国政府允以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引者)所准中国东方铁路公司建造铁路之理,而今自画此约日起,推及由该干路某一站起至大连湾,或酌量所需,亦以此理,推及由该干路至辽东半岛营口、鸭绿江中间沿海较便地方,筑一支路”。

  4. “所租地界以北,定一隙地”;隙地内“中国兵非与俄官商明,不得来此”。①5 月 7 日,由许景澄、杨儒与穆拉维约夫在圣彼得堡签订了《续订旅大租地条约》六款,确定了租地以北的隙地范围,“其北界线应从辽东西岸盖州河口起,经岫岩城北至大洋河,沿河左岸至河口,此河亦在隙地内”。在这个隙地内,“一、非俄国应允不将隙地让与别国人享用;二、不将隙地东西沿海口岸与别国通商;三、非俄国应允,不得将隙地地段内造路、开矿及工商各利益让给”。同时确定西伯利亚铁路接至旅大,“经过地方,不将铁路利益给与别国人”。②由于这条铁路贯穿东北各地,实际上就是把东北看作它的势力范围,并在次年把旅大租借地擅自改名为“关东省”。沙俄帝国

③ 许景澄:《许文肃公遗稿》卷十,电报,第 29 页。

④ 同上书卷九,函牍五,第 33—34 页。

① 亚尔莫林斯基:《维特伯爵回忆录》,第 103 页。按维特说他是第一次行贿,其实他在 1897 年夏季已就

“李鸿章基金”向李行贿 100 万卢布了。据罗曼诺夫统计,此次贿赂是在 3 月 30 日“付给了李鸿章六十万

九千一百二十卢布五十戈比”;在 5 月和 11 月“付给了张荫桓十五万一千一百七十一卢布一戈比,共计六

十六万二百九十一卢布五十一戈比”(《日俄战争外交史纲(1895—1907)》上册,第 144 页)。

② 康有为:《自编年谱》,见《戊戌变法》(二),第 141 页。

主义者“运用它的外交”,“既没有耗费人力——除了用小费的形式之外也没有耗费金钱——并且还没有在任何方面补偿衰弱不堪的中国,就取得了这些非常宝贵的让与权”。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