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美国夺取粤汉路权和英美协定（1899 年 2 月）

早在 1896 年 4 月，华美启兴公司的代表美人柏许曾向清政府要求承筑由

北京经汉口直达广州的铁路干线。同年年底到 1897 年初，公司董事华士宾又向清政府活动修筑卢汉铁路，结果都没有达到目的。于时湘、鄂、粤三省绅商倡议集股兴建粤汉铁路，公举黄遵宪为总办，呈请创立湘粤铁路公司。但张之洞、盛宣怀等却利用各种借口加以反对。1898 年 1 月中旬他们会奏设立粤汉铁路公司，密筹向美借款说：“臣宣怀前拟卢汉铁路借用美债，嗣以美商华士宾来华，多方要挟，议遂中辍；不得已而谋诸比利时国，⋯⋯委曲迁就，事甚勉强。则粤汉借款，断宜另谋。至英及法、德，无论何国承办，皆有大害。拟函商驻美使臣伍廷芳，就近仍与美国绅商筹议借款。”③3 月 17 日盛宣怀重申“粤路非美莫属”，借款机会“稍纵即逝”。④4 月 14 日，由中国驻美公使伍廷芳与美华合兴公司在华盛顿签订了《粤汉铁路借款合同》，

①规定借款 400 万镑，年息五厘，九扣，“另给余利五分之一”，②即“除支给薪工及各项经费及借款利息外，铁路所得余利，以五分之一（即每百分之二十分）归美华公司”。③借款“以五十年为期”，以铁路财产作保，借款期内铁路由公司建筑、经营，“美华公司有添建短支路之权，接连要处，以招运载”。此外还有两个附件：一是准备兼并卢汉铁路，企图利用清政府与法比辛迪加的谈判陷入僵局，如所订卢汉铁路借款合同“作废”的话，“当准美华合兴公司建造，公司允借英金五百万镑，若须添增，亦可多借”。一是“铁路附近地方开采煤矿，当即允准美华合兴公司勘查开办，该公司并允筹划本合同所需之款”。④根据 1898 年 4 月 14 日的合同来看，美国金融资本家对铁路让与权和矿山让与权是抱有极大野心的。

这时正是帝国主义列强纷纷向我国索取沿海港湾和划分势力范围之际， 但“美国还没有表现出领土野心”。因此，有人认为，签订《粤汉铁路借款合同》去“寻求美国资本家的支援自然是有坚强的理由的”。⑤事实是，美国不是没有这样的野心，而是在 1898 年 4 月 21 日爆发了美国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美、西战争的爆发和结果是美帝国主义对菲律宾群岛的占领，占领菲律宾则是“通往亚洲和中国的一步”。⑥“美国是紧跟着其他帝国主义列强占领中国领土之后而占领菲律宾群岛的，两者在意义上实质相同”。“美国领事福勒（Fowler）把在菲律宾群岛升起美国星条旗一事和德国占领胶州，俄国租借旅大，英国夺取威海卫和法国夺取广州湾相提并论”。⑦这是因为，菲律宾的“马尼拉就等于美国的香港，也等于美国在中国沿海的租借港口，美国在远东的贸易和利益要是没有它，纵然在一八九八年夏季幸免于一时，将

③ 约瑟夫：《一八九四至一九○○年列强对华外交》，第 364 页。

④ 盛宣怀：《愚斋存稿》卷三三，第 17 页。

① 《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第二册，第 498 页。

② 同上书，第 499 页。

③ 按“美华合兴公司”即“华美启兴公司”。

④ 《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第二册，第 499 页。

⑤ 《中外旧约章汇编》第一册，第 747 页。

⑥ 同上书，第 747—749 页。

⑦ 马士、宓亨利：《远东国际关系史》，第 418 页。

来也必会陷入严重的困难的”。⑧因此，所谓“美国还没有表现出领土野心” 之说是不符合事实的，它的侵略野心在当时中国爱国人民的心目中是明显的：1898 年 7 月的《东亚时局形势图》及其《题词》中的“饥鹰”代表的就是美国，它正在振翅向中国大陆飞来。“美之构难于菲律宾也，实美经略亚洲之第一着”；“我卧榻之侧，又增一虎矣”。①

在美、西战争中，英国在事实上支持了美国。当时，德国对菲律宾群岛也有野心。1898 年 5 月初，德国政府派了两艘军舰到马尼拉。6 月，侵占我国胶州湾的德国海军中将棣德立希斯又率领其他军舰驶往马尼拉。7 月，美德矛盾加剧，美国总统麦金雷（Mckinley，William）电告在古巴水面上的海军指挥官说：“不要让任何一只船冒险；对德国的战争迫在眉睫。”②8 月 6 日，德国驻英大使哈兹费尔德向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提出由各大国列强来使菲律宾中立化的建议，没有得到英国同意。8 月 13 日，当美国舰队在地面部队配合下进攻马尼拉之际，英国海军上将奇切斯特（Admiral Chichester） “把英国兵船‘不朽号’（H.M.S.Immortalité）移动到介乎美国舰队和欧洲列强船舶间的一个地点。在收到城市已向美国人投降的通知之后，向美国旗致敬的，只有英国船舶”。③

为什么英国会在美、西战争中支持美国呢？这是中国人民面临第二次瓜分危机中的帝国主义列强在华斗争的形势所决定的。英国本来认为它在中国的权益是具有垄断地位的。但是，在中日甲午战争，特别是俄、德、法三国干涉还辽之后，这三个国家在华的侵略势力有巨大发展，对英国的侵略势力造成了威胁。同时在瓜分整个世界的斗争中，英国在南非对德关系紧张，在尼罗河上游和埃及问题上对法关系也尖锐，在近东同俄国也有摩擦，看来它的所谓“光荣孤立”政策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时，英国外交主要是想联合德、美去对抗俄、法同盟。英国殖民大臣张伯伦（Joseph Chamberlain） 在 1898 年 3 月与德使哈茨费尔德谈判时曾建议缔结英德同盟，缓和英德之间的矛盾。5 月，英国以不损害德国在山东省的权益侵占了威海卫。9 月又签订两国在华铁路范围的协定。但是，它同德国结盟的尝试没有取得成功，不得不转而竭力争取美国对它的支持。这就是英国在美、西战争中偏袒美国的原因。1898 年 4 月，美国夺取了粤汉路权。这条铁路基本上算是在英国势力范围之内，它自然是不甘心的。不过，它既然在战争中支持了美国，张伯伦又在同年 11 月 16 日的讲话中声称了“两个伟大的英语国家的人民的联合是不

怕其他同盟”④的问题。这个讲话在美国总统麦金雷的 12 月 5 日向国会提出的年度咨文中所说的“美国对中华帝国发生的非常事件并不是一个漠不关心者”①的词句中得到了积极的答复。这就为英、美帝国主义合作侵略中国提供了政治基础。

在这个基础上，英美两国金融资本家同意瓜分他们在华的权益；他们在

⑧ 《关于帝国主义的笔记》，《列宁全集》第 39 卷，第 212 页。

① 福森科：《瓜分中国的斗争和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第 113 页。

② 丹涅特：《美国人在东亚》，第 526 页。

③ 《论美菲英杜之战事关系于中国》，见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四册。

④ 爱卡德斯太因：《政治事件回忆录》，第 312 页，转引自约瑟夫：《一八九四至一九○○年列强对华外交》，第 376 页。按爱卡德斯太因（Eckardstein，Baronvon）系当时德国驻英使馆一等秘书。

① 丹涅特：《美国人在东亚》，第 523—524 页。

1898 年 12 月达成协议，1899 年 2 月 1 日签订了中英公司和美华合兴公司之间的正式协定的备忘录，其中说道：

“由于英美两国政府联合保证对他们各自的臣民和公民的权利的保护，这种权利是他们至今在外国进行投资所依赖的，所以两国政府对于这种企业的保护将提供有效的力量。如果为在华经营事业的他们各自的臣民和公民的合作与共同行动作出安排，特别是由于中英公司和美华合兴公司的共同行动，他们两国政府的这种联合行动将有所促进。⋯⋯

“缔约一方今后在中华帝国获得在任何事业中的利益之后，将在获得这项利益后适当的时期内提供他方分享它自己利益的一半，接到分享利益的对方在适当的时期内对此接受或拒绝，具有选择权，但没有必须接受分享利益的义务。任何这种提议如果在适当的时期内未被接受，就被认为是被拒绝了。⋯⋯

“⋯⋯本文件的意图是，在可行和可能的范围内，缔约双方对一方或双方在中华帝国所获得或经营的一切企业将联合一致行动，不论双方是否都参与了这项企业。”②

正如 1898 年 9 月的英德铁路范围协定一样，1899 年 2 月的英美协定，

名义上是两国金融资本家的辛迪加或公司之间的协定，实质上则是两国政府之间的协定，用以协调瓜分中国的步调。根据英美协定，双方各自给与双方分享美国的粤汉铁路让与权和英国的广九铁路让与权，但英国早已取得的沪宁、苏杭甬、山海关外等铁路的让与权不在其中。自此以后，在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过程中，基本上英美集团与俄法集团的对立就正式形成了。

1899 年 3 月，美华合兴公司的代表坎理（Cary）来中国议订正约，它的

总工程师柏生士（Parsons，W.B.）在 1888 年早已对粤汉路进行了测量勘绘。坎理来华后，“所求权利大过卢汉”，“骄狠更甚”。③美使康格（Conger， E.H.）扬言粤汉铁路“美国家必办，断不能让他人”。①最后，《粤汉铁路借款续约》于 1900 年 7 月 13 日在华盛顿签字，①把借款增至美国金洋 4000 万元，并以明确规定建筑支线等来进一步扩大了美国的路权。

② 伦敦《泰晤士报》，（1898 年 11 月 17 日，第 10 板，D 栏），转引自约瑟夫：《一八九四至一九○○ 年列强对华外交》，第 381 页。

③ 《美国外交文件》（1898 年），第 73 页，转引自同上书，第 381 页。

① 《英国蓝皮书·中国》1899 年第 1 号，第 325 页，转引自约瑟夫：《一八九四至一九○○年列强对华外交》第 382—383 页。

① 盛宣怀：《愚斋存稿》卷三四，第 18、2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