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

叙曰：予读诗至杜子美⑦而知小大之有所总萃焉。

始尧、舜时，君臣以赓歌⑧相和。是後诗人继作，历夏、殷、周于馀年， 仲尼缉拾送選，其于预教化之尤者三百⑨，其馀无闻焉。骚人⑩作而怨愤之熊繁，然猶去风、雅日近，尚相比凝。素、汉以 远，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调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问作。逮至汉武赋柏梁①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率少卿②之徒，尤工为五言。虽旬读文律各异，雅郑③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④之後，天下文士遭

⑩ 李阳冰草堂集序：“李白，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嵩九世孙， 。神龙之初，逃归於蜀。范传芷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其（李白）先陇西成纪人， 。神龙初，汉还广汉，因侨为郡人。”李、范均说大自为蜀人，与奋唐书异。

① 任城，今山东济宁市。

② 徂徕山，在斗山东泰安市东南。

③ 剡，县名，在今浙江嵊县西南。

④ 贺知章，字季真，会稽人，唐代著名的诗人。

⑤ 宣州，今安徽宣城。

⑥ 夜郎，县名，在今贵州桐梓县东。

⑦ 杜子美：杜甫字子美，河南人。生於唐玄宗先天元年（712 年），卒於唐代宗大曆五年（770 年），年五十九岁。唐代大诗人，和李自齐名，世称李、杜。

⑧ 赓歌，尚书益稷：“乃赓载歌”。

⑨ 指诗经。诗经在成为儒家的经典以前称为“诗”或“诗三百。

⑩ 指离骚。岳阳楼记：“迁客骚人。”

① 柏粱，即柏梁台诗，属七言押韵体，世传汉武帝时作品。

② 苏武，字于卿；李陵，字少卿。苏、季诗即指苏武和李陵赠答的五言诗，文选录七首，古文苑录十首。

③ 雅郑：雅，雅乐，郑，郑声。

④ 建安，东汉献帝年号（196—220 年）

罹兵战，曹氏父于⑤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原无此二字，据四部画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增）抑扬冤哀悲（原作“存”，据四部丛刊影未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正）离之作，尤极（原作“拯”，据四部丛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改）於古。晋世风蘖⑥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属性靈流连光景之文也，意气（原作“义”，据四部丛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改）格力无取焉。陵迟⑦至於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⑧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羼而後，文變之驴极焉。然而 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宝。效齐、梁则不逮於魏、晋，工乐府则力屈於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纎莫僃。至于子美，蓋所谓上薄风、骚 ，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⑨，掩颜、谢⑩之孤高，杂徐、庾(11)之流丽，书得古今之體势，而兼人人之所独尊矣。使仲足考鍜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 哉？荀以为能所不能，无可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于美者！

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 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调肖深，属封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子尝欲件拆条析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这率，特病嬾未就。适子美之子子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师，次于荆，雅知予爱言其大父为文，拜予为志。辞不可，予因系官阀而铭卒葬云。

系曰：晋当阳成侯姓杜氏，下十原无“十”字，据四部业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增）世而生依艺，令于巩。依艺生审言，善诗，官至膳部员外部。审言生闲，闲生甫。甫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宝①中献三大礼赋， 明皇②（原作“帝”；据四部业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改）奇之，命宰相试文③。文，善，授甫右卫率府胄曹④（原本此六字只作“甫曹”，据四部业刊影宋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改）。属京师乱⑤，步谒行在，拜左拾遗⑥。

⑤ 曹氏父子，指曹操、曹植、曹丕。

⑥ 风槩，节操之谓。

⑦ 陵遑，犹陵夷、颓替之谓。

⑧ 沈、未之流，指沈佺期和宋之间等一流人物，唐武后时的诗人。沈、宋诗崇尚形式，“回忌声病， 约句準篇”，多属“应制”之作。

⑨ 刘、指刘桢，“建安七子”之一。

⑩ 颜、谢， 猜顏延之和谢靈运，晋、宋之际名声最大的二诗人。

① 天宝，唐玄守年号（742—756 年）。杜甫呈献三大礼系在天宝十载（751 年）。

② 明皇，即唐玄宗。

③ 杜甫的三大礼赋为玄宗所赞赏后，被叫往待制集贤院考试。时宰相李林甫众中作梗，试后无下文，杜甫未入仕途生涯。

④ 天宝十三载（754 年）杜甫被任命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系管理军械库房的小官。

⑤ 天宝十四载（755 年）安禄山起兵范阳叛唐，玄宗出走长安。杜甫于是年五月从白水开始他的流亡生活。

⑥ 至德元年（756 年），肃宗任命杜甫为左拴遗。左拾遗系谏官，从八品上，职务是供是供奉皇帝。

岁馀，以直言失，出为华州司功⑦，寻迁京兆功曹⑧。剑南节度严武，状为工部员外郎，参谋军（原无此十八字，据四部业刊影宋分门集注杜工部诗校增） 事⑨。旋又弃去⑩，扁舟下荆楚间(11)，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五十九①。夫人弘农杨氏女，父曰司农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终。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 殁，命其子嗣业。嗣业贫无以给丧，收拾乞，焦劳书夜，2 子美殁后馀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为难矣。

铭曰：维元和之癸已，粤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前山。鸣呼，千岁而下，曰此乃先生之古填。（元氏长曰庆集卷 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