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雅各宾专政内部的斗争

雅各宾专政内部一直存在着尖锐的斗争。最初,这个斗争主要表现为雅各宾派领导集团与忿激派之间的斗争,这个斗争在 6 月 2 日革命后不久就开始了。斗争的焦点在于:雅各宾派认为革命的任务是实现资产阶级的民主, 而忿激派则认为革命的任务不仅是实现政治民主,而且是实现经济上的平等。早在国民大会通过宪法时,忿激派就批评了它,说它对于向人民所许诺的幸福没有予以任何保证:“在宪法的哪一条中我们找到了对于囤积居奇的谴责?假如人们中间还有一个阶级能迫使另一个阶级陷于饥饿,那末这是什么自由呢?假如富人依靠其垄断而享有生杀予夺之权,那末这是什么平等呢?自由、平等、共和国——在现在只是空话罢了。”雅各宾派领袖不仅决

定打击忿激派,而且还采取了阴险的策略,在采纳了忿激派的要求(如实行限价及打击投机活动等)的同时,用全力镇压它。1793 年 9 月 5 日,公安委员会罗织了扎克·卢的罪名(如诬蔑他是英国的奸细,又说他是盗窃)把他逮捕。不久,忿激派的其他领袖也遭到同样的命运。1794 年 2 月,扎克·卢在狱中自杀。这样,在雅各宾专政初期,忿激派就被消灭了。

忿激派虽然失败了,但是它的历史作用是不能抹煞的:第一,它是 6 月

2 日革命的战斗力量;第二,它对于雅各宾政府的有利于人民的社会经济措施起了推动的作用。

1793 年下半年,尽管忿激派遭到镇压,革命阵营内部在基本上保持了团结,这是因为革命政府在社会经济方面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的要求,而且国内外敌人的进攻,也加强了革命阵营内部的同仇敌忾。

但是到 1793 年末,特别是到 1794 年初,国内外敌人基本上被消灭或击退,于是革命内部的斗争才扩大化:在革命阵营内部出现了反对以罗伯斯庇尔为首的雅各宾领导集团的左、右两派,在这些派别之间展开了尖锐的斗争。

第一,右派或丹敦派。雅各宾政府只是在分配方面限制了资产阶级的活动,而没有触动私有财产本身,也没有触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此也就没有削弱资产阶级的经济实力。而且,尽管革命政府采取一系列限制资产阶级活动的社会经济措施,但是许多狡黠的商人利用战争的混乱而逃避政府的限制,他们照旧从事投机,而大发战争财。商人、工业家及富农一般地把商品藏匿起来,在黑市上以高价出卖,甚至大规模地进行国有财产的投机(贱买贵卖),对于供应不足的商品进行投机。商人在军事供应上也赚取了高额利润。

在革命政府人员中利用职权从事投机者,亦大有人在,他们一个个变成大腹便便的富翁。这些因革命而发财的一部分政府人员逐渐地形成一个派别,这就是丹敦派。这是雅各宾专政内部的右派,它代表了利用战争而发财的资产阶级的利益。他们要求实行“温和宽大”政策,要求放松革命专政, 反对革命恐怖政策,公开鼓吹“要爱惜人类的血”。他们反对限价政策,反对制裁投机商人。丹敦本人就是一个贪财好利的人,1789 年他一无所有,但是革命后就变为一个富翁,所以他之成为资产阶级的代言人,是不足为奇的。

第二,左派。虽然雅各宾政府实行限价及其他社会经济政策的目的在于保障劳动人民的最低生活,但是实际效果与主观愿望还有很大的距离。人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好转。一方面限价遭到商人的破坏,另一方面工人的工资却因受限制而不能上涨。因此,下层群众继续要求政府采取措施以改善自己的状况。这些要求的表达者便是左派。1793 年末,左派又发生分裂,它分裂为肖美特派和阿贝尔派。分裂的原因在于:肖美特派支持雅各宾领导集团,而阿贝尔派则反对雅各宾领导集团,要求推翻它。但是更为深刻的原因

是:肖美特派真正代表下层人民的利益,有其自己的社会改造纲领,而阿贝尔派则是一群没有原则的政治野心家,为了夺取政权不择手段。肖美特派主张把工厂主遗留下来的手工工场归国家所有,要求国家剥夺不服从最高限价法律的商人的财产。肖美特是当时第一个看出这次革命的结果是资产阶级剥削代替了封建主剥削的人。肖美特派的根据地是巴黎公社。巴黎各区的劳动人民是跟他们走的。

阿贝尔则没有一贯的社会理想,他们为了达到政治目的,为了博得人民的拥护,有时利用忿激派的口号,有时以极左的面貌出现,以图蛊惑人心。比如,他们主张实行极端恐怖政策并且执行这样的政策。在社会经济方面, 他们要求极端平均主义。此外,他们推行宗教上的冒险主义,主张立即消灭宗教信仰,认为这样做才算是彻底革命。他们强迫国民大会下令“信仰理性以代替天主教”。因之在许多地区教堂被封闭,或改为理性教堂。傅歇在推行这个反基督教运动方面表现得最为积极。他征发圣器解送巴黎。他颁布了坟墓世俗化的命令,规定:每座坟墓前面都要树立一个石碑,上面必须写: “死是永久的睡眠”。这种极端做法很不得人心。因为当时法国人口中绝大多数是农民,他们都是笃信天主教的虔诚信徒,反基督教运动很自然地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感。无怪乎农民中有许多人在反革命教士的欺骗下参加了反革命叛乱。阿贝尔派的宗教上的冒险主义给革命带来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些派别之间,到 1794 年春天就开始了尖锐的斗争:丹敦派攻击阿贝尔派的极端恐怖主义,阿贝尔派则攻击丹敦派的宽容主义。同时这两派也攻击雅各宾领导集团,丹敦派反对罗伯斯庇尔派所推行的打击奸商的恐怖政策,阿贝尔派则攻击雅各宾领导集团的恐怖政策实行得不彻底。1794 年 3 月4 日,阿贝尔派企图在巴黎发动暴动推翻雅各宾派政府,但是巴黎公社及巴黎各区公所都不支持他们。阿贝尔请求肖美特支持自己,肖美特不仅拒绝了他的要求,而且谴责了他想发动的暴动。结果,阿贝尔派的暴动计划流产了。不几天后,阿贝尔、隆山等人被逮捕了,3 月 24 日被送上断头台。政府还解散了革命军,因为革命军是阿贝尔派执行极端恐怖的工具。

阿贝尔派之所以没有得到巴黎群众的支持,也是因为这一年 2 月国民大会颁布了有利于人民的风月法令。这个法令是罗伯斯庇尔的战友圣·鞠斯特提出的,法令规定:没收被逮捕的反革命分子的财产,把它们无代价地分给穷人。尽管这个法令由于政府中的资产阶级分子的阻挠怠工而没有被认真执行,但是这个法令本身提高了雅各宾领导集团在巴黎下层人民中间的威信。雅各宾领导集团之所以提出风月法令,是与他们的社会思想一致的,因

为罗伯斯庇尔等人是卢梭的学生,在一定程度上同情穷人。同时,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与阿贝尔派斗争的一种策略,企图借此把巴黎群众从阿贝尔派那里拉过来。

在镇压阿贝尔派之后,政府又逮捕了肖美特,并且在 4 月 10 日以“对

抗国民大会”的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巴黎公社也被改组,罗伯斯庇尔的心腹被安插在公社机关,以代替肖美特派分子。

在阿贝尔派及肖美特派遭到镇压之后,丹敦派曾企图发动一个政变以推翻罗伯斯庇尔派,但是在发动政变之前他们就被逮捕了,4 月 5 日被送上断头台。

罗伯斯庇尔镇压这三个派别,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第一,镇压丹敦派加深了资产阶级的不满,加强了资产阶级推翻雅各宾派政府的决心。第二,镇压阿贝尔派引起一部分巴黎劳动人民的不满,因为尽管阿贝尔派是一群野心家,但是他们在贫民中间仍有不少的追随者,在他们眼中,阿贝尔派象征着革命。第三,镇压肖美特派在巴黎劳动人民中间引起了更多的人的不满,因为肖美特派是下层人民利益的真正代表者。总之,消灭肖美特派和阿贝尔派,意味着雅各宾派与人民建立的联盟开始破裂,大大缩小了雅各宾革命民主专政的社会基础。

忿激派和肖美特派是雅各宾专政时期平民运动的重要表现,参加这个运动的人们,就其阶级成分来论,主要有工资劳动者、手工业者、小商人及店员,还有一些艺术家、音乐家及教师;其中虽然也混进一些不务正业的人, 但是究竟是少数。

平民运动之所以不免失败,是因为:第一,它的成分复杂,要求亦不一, 因而造成内部不团结。第二,平民中间的积极分子被吸收去当兵和参加国家机构,从而群众运动落到政府控制下面。第三,当时是资本主义上升时期, 客观的历史任务是推翻封建制度,把劳动人民从资本主义剥削下解放出来的任务还远远没有提到日程上来。平民运动只能在客观上帮助资产阶级破坏旧的封建社会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