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西周的天命宗教

  1. 天命宗教的特点和演化

中国奴隶制时代的宗教是天命宗教。它始于夏王朝天为“百神之主”, 经殷商“天命与之”,到西周“以德配天”,形成具有特色的天命论宗教。夏代文献资料待考证,商代出土了甲骨文,称之为殷虚文字,是极简单的卜辞;周王朝有金文,有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反映了从西周初到春秋末期

(约公元前 11 世纪至前 6 世纪)之间的社会状况;古代夏商西周史料汇编里有一部《书经》,成书年代不详,其中有后人的,但基本上是商周的思想。从这些著作里可以看出天命思想是一条主线,它仿佛是一根骨架支撑着人们的血和肉,当时王朝的兴衰、战争的起因和结局、社会的政治生活与精神生活和个人的行为规范,无不从天命界说。

夏、商、周的天命宗教中的“天命”与古埃及、古希腊的神意虽在实质上相同,但在形式上有很大差异。后者的“神”有一个拟人的形象,如希腊的宙斯是个有眼耳鼻头身、长发浓须、威严慈祥、手执神杖端坐王座和多妻多子女的人物,而古中国的“天”是浑沌的、模糊的,只说“天”是有意志, 可赏罚于人,但没有创造出一个像宙斯那样的人物。

古中国的“天”是和“帝”联在一起,合称为“天帝”、“上帝”。商代《卜辞》中,“天”的字形为一个大的头形与一个鞍形,鞍形可能象征大地,头形在上可能象征大地之上的天,说明它宇盖四方;帝在《卜辞》中字形像花蒂,表示辐射四方。二字相合为天帝,这在殷虚甲骨文已经出现,殷商经常以帝、上帝命令如何如何表示意志“天”,不描述天的具体形象。西周时期经常直呼天、上天,说上天的天命天意如何如何。夏代的文献多出于周代,是直呼天。

天命宗教具有这样几个特点:

第一,天有意志、有选择,能降祸福,它在地之上,管着地上的万物, 即“天命不可违”,人要谨遵天命、天道;第二,天让国王管理人事,国王的位置和权力是“天与之”,是天在人间的代表,违王命即是违天命;第三, 国王家族的祖先出自天,商王族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周王族说“丕显文王受天有大命”,所以拜祖先即是拜天,敬天祭祖是相统一的;第四, 天无形无像,但它是至上神,能够洞察一切、规定一切、主宰万物,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人道服从天道。这些特点有一个历史过程。商代上承夏代。夏代的统治者说:“有夏服(受)天命”(《尚书·召诰》)。商灭夏,商王朝的解释是因为“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尚书。汤誓》)。西周灭商, 西周的解释是“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尚书·周书·召诰》)。可见,夏商西周皆从天命去寻找统治的根据。周朝时代的《诗经》多少反映出了一些被压迫者的心愿,他们对天的施惠不均发生怨恨,但也不否认有意志的天命存在。它在讲到西周王朝时说:“受天之祜,四方来贺。於万斯年!不遐有佐!”(《大雅·下武》)意思是周王朝的福禄来自天命, 四方诸侯都来祝贺,愿我王的国家千万代,不断出现贤良的辅佐!至于对天的怨恨,是认为“天”有私心而不公平(“昊天不平”),有不仁慈而给百姓降灾难(“昊天不惠”),仍然承认人间的灾难也是天命之使然。

自夏至西周其主导思想虽然都是天命宗教,但西周王朝在总结商王朝灭亡的教训基础上又给天命宗教注入新的内容。西周开国大思想家周公(姬旦,

即周公旦,文王之子,约死于公元前 1095 年,生年不详)说:周朝是受了天的使命替代商朝的,因为“天命靡常”,天并不是总保佑商王朝。他告诉商朝的俘虏和投降的贵族们“非我小国,敢戈殷命,惟天不界”(《书经·多士》)。意思是天不佑助你殷王朝,“天所不与”,我周王朝作为一个小国才推翻了你们。在周公看来,“天惟时求民主”(《书经·多方》),“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左传·泰誓》)。这就是说天是关怀下民,为民作主,天命是可变的。又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书经·周书》),“天命不于常”(《书经·康诰》)。意思是“天”没有亲疏,并不常住在一个地方,天命只给有德行的人以佑护,因此应该“敬德保民”。“德”,在商代甲骨文里已经出现,大致是指道德的含义,当然是指统治者的道德准则。周代讲的“德”除了道德的含义外(即统治者的行为准则),还认为“德” 是“天”之所“命”。《尚书·康诰》说“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 闻于上帝,帝休。”《毛公鼎铭文》说“丕显文武,黄天弘氒(厥)德,配我有周,(膺)受大命。”这里的意思有三:其一,周朝开国先王朝“明德”, 这是上帝(即“天”)知道的;其二,“黄天”(即“天帝”、“上帝”) 发扬“德”并把德配给周文王、武王;其三,周王的“有德”是“天与之”, 即是天命。自周公开始,西周的思想家把“天命”和人的行为“德”联起来, 既赋予“德”宗教意义,即“天命与之”,又赋予“天命”道德意义,即天有道德的品性。这就叫“以德受命”、“以德配天”,使天命有了拟人的道德属性,让人以德“享天之命”。

西周的“以德配天”的理论从西周初年到末年逐渐演化为“人道”和“天道”与“天人合一”的观念,这是夏商以来天命宗教理论的发展和完善,它对后来的宗教、哲学、伦理道德、政治法律诸意识形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