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生命的社会

缘起：

台中“卫尔康”大火的悲痛尚未结束，台北“快乐颂”

又夺走 12 条人命。虽然各界一再地挞伐谁该负责，好像只要找到这样的罪魁祸首或代罪羔羊，众怒就可平息。但讨论一阵之后，认为人人有责，然而一阵互踢皮球，变成谁都不能负责，痛苦仍然一再重演。若是这类事情发生或不发生全凭运气的话，的确是残酷的事实，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的没价值。

其实“卫尔康”与“快乐颂”只是最近发生的两起重大火灾而已，内政部统计显示，1989 到 1994 年间发生火灾数，平均每年约有 8300 次。 1994

年一年内就有高达一万多次的火灾发生。另外，从 1990 年开始至 1995 年 4

月 17 日止，短短几年间所发生的重大火灾伤亡事故，就有 21 件，死亡人数

达 381 人，受伤人数为 232 人，其中以卫尔康死亡的 64 人最高。这些数字不仅为单纯的数字，而是代表活生生的生命，以及许多生命财产的损失。财产还是身外之物，而台北市快乐颂 KTV 大火，保险公司估计死伤受害人平均每人仅能获得不到 21 万元的理赔，生命的尊严被如此地轻视。

如果再进一步了解近年来火灾发生的原因，电线走火、吸烟及烧杂草、

垃圾，往往高居起火原因的前三名，可说是人为因素所造成。同对在深入了解后发现，纵火案件已从 1987 年的 246 件，遽增到 1994 年的 765 件，整整

7 年间增加了二倍。且 1993 年与 1994 年间从 570 件一下子跳到 700 多件， 增加的速度特别快，这个现象令人十分忧心。我们不晓得什么时候，类似毒气、炸弹攻击无辜百姓等这些在国外怵目惊心的恐怖活动会在台湾上演，造成更重大的悲剧。

更令人担心的是，这些人为纵火案件所造成的死亡人数约达 120 人，著名的案件包括天龙三温暖死亡 18 人，简单把戏 PUB 死亡 6 人，第三波 MTV死亡 5 人，神话世界 KTV 死亡 16 人，黑珍珠 KTV 死亡 10 人，卡尔登美容院死亡 22 人，犁堡西餐厅死亡 2 人，以及刚刚发生的快乐颂 KTV 死亡 12 人。这些重大伤亡的火灾多集中发生在公共休闲娱乐场所，如 KTV、MTV、

PUB、三温暖、饭店、宾馆、保龄球馆、美容院、百货公司、综合商业大楼⋯⋯ 因为特定消费者的需求，造成这些新兴行业不断兴起，所谓的需求创造供给， 供给又创造需求，演变到今日从都市到乡镇，到处林立无孔不入的境界。这些行业已形成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团体，一旦政府要强制管理，又极易造成抗争，如卫尔康事件后对违规业者断水断电的处分，相关业者上街头抗议而使得公权力未能贯彻。

记取教训，停演悲剧

我深深感到我们不能从悲剧中学习，是悲剧一再重演的关键。我们要学习什么呢？

为了停止悲剧的发生，必须针对“起火”的真正原因加以控制，才能降低损失程度。警官学校消防系分析 1991 年至 1994 年台湾重大火灾案例结果

发现，在 34 项危险因素中，易燃性装潢材料是关键致灾因素，一旦火起，其所快速形成的浓烟及窜烧，10 分钟不到人命就已被夺走，这也是在火场的伤亡中，很少为直接火烧而大部分是呛伤的原因。因此我们必须针对建筑装潢材料来完整、彻底地规范，让建筑物即使发生火灾，也烧不起来。

对于关键致灾因素易燃性内装材料，营建署虽已修正建筑技术规则，要求所有营业场所应使用防火的装修材料，在法律上已经没有问题，商品检验局也要从 1995 年 7 月 1 日起全面检验岛内产制及进口的室内装修材料，经检验合格者将贴上合格标识。

但我认为要能真正解决问题，必须要重新制定游戏规则。法律的制定必须要有连带追究责任的功能，亦即对于防火材料的生产者、进口商、建筑师、营造业者、室内设计业者、室内装潢业者、商品检验者、安全检查者等全都应负起连带的相关责任，对于相关的资料亦有义务加以保存建档，如此才能建立一个产品责任制度（PL：Product Liability）。当有火灾发生，如能证明室内为非防火材料造成的伤亡，这些相关人员如同过失致人于死或受伤， 也必须处以刑罚。

我认为，要有这样的制度才能教育我们的社会如何尊重生命，否则以往的法律规范是补了这个漏洞，还会有其他的漏洞可钻。如果政府与立法院真的尊重生命，就应在短期内立法通过建筑装潢防火材料的产品责任制度，使社会免于类似的悲剧不断地重演。

尊重生命，有赖学习

另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是，我们始终没有从教训中学到“尊重生命” 的真谛。

法律的制定、执行与遵守，都需要由“人”去完成。若不以尊重生命的想法制定法律，这样的法律规定不会周延，只会助长非法。即使有好的法律， 若执行的人没有“关心别人的生命就像关心自己一样”的想法，就不会依法贯彻执行。而有了良法，又能依法行事时，业者追求获利的心若超过尊重生命的心，法律与执法对其何惧哉？消费者若存有不在乎生命的心，对公共场所也不会在乎是否危险，更不会争取其应享有的安全保障，更助长不肖业者的生存。

而这些发生事故的公共场所只是冰山的一角，还有许许多多的补习班、餐厅、电子游戏店、戏院散布在全省各个角落，以及满布地下的瓦斯管、油管、废弃河道与排水道、捷运、地铁等等，均形成一个威胁生命安全的潜在危险体系，就像有一颗不定时炸弹在左右。

出入的人群也很容易成为恐怖分子暴力下的无辜祭品，如 1995 年发生的纽约世贸大楼爆炸、东京地铁沙林毒气、横滨地铁毒气、美国俄克拉荷马市联邦大厦爆炸，表明恐怖活动并不会随着美苏对立结束而终止，反而以种族、宗教等新的恐怖主义形式出现。另外一种形式是对社会不满的发泄（如台湾多起机车纵火案），或对某些特定人的报复行动（如快乐颂纵火案）。

尊重生命，公安之本

现行的公共安全体系对这些不定时炸弹与恐怖暴力事件规范有其极限， 极须以系统思考方式加以整合。换言之，公共安全具体表现在于尊重生命， 公共建设、公共场所管理皆须以此一根本做为规划考量，连结相关法律，如公共安全法规及刑法等规范，长程则须以教育的方式教导人生价值。因此， 有人建议应尽速成立消防署，增加更多的消防车与人员，我认为这是舍本逐末的想法。道路拥塞只会使得灭火更加困难，而最重要的是投入了许多资源并未能真正地解决“起火”的问题。

在现今复杂的环境下，公共安全牵涉范围广泛，规范需要整合，连结法律、教育、交通等等，也需要抓住重点，针对问题来根本解决。而公共安全又与每个人都有关系，也需要每个人参与，学习如何尊重别人的生命，否则悲剧将会不断地重演。

1995 年 4 月编后记

本书是石滋宜先生原在台湾出版的《世纪变革》（中国生产力中心，1996 年 5 月）和《学习革命》（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8 年 4 月）两书的合成本。两书体例不同（前者是一部系统独立的著作，后者则为文集）， 但写作时间接近（前者完成于 1996 年，后者所收的文章大多发表于 1995 年

至 1997 年），阐述信息时代的挑战和我们应有的因应之道是两书共同的立意，此外两书还有着一致的理论框架和观点结论，因此我们将它们合成一书， 以《世纪变革与学习革命》为书名，介绍给大陆读者。这样，读者可以同时

领略作者理论的深邃（著作部分）和视野的广阔（文集部分），便于更全面地了解作者近年来的思想观点。我们在编辑中删去了文集中与著作部分重复的几篇文章。

三联书店1998 年 1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