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的计划性一面

对于在人人都追求自私利益的经济中，如何达成社会长远利益这点上，人们一直多有疑虑。对个人利益的追逐，必然引致个人经济行为的自发性。因为不同个人和不同集团的物质欲望及其具体内容不尽相同，迫求这些目标的努力也存有差异。人们在处理个人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关系时，会明显地偏向于自身利益和短期利益。可见，光有个人利益还不够，还需要一种机制，它既能充分鼓励支持个人追求自身利益的活动，制止社会和他人对个人经济自由的压制和损害，又能尽可能完美地把个人自发性行为纳入实现社会整体利益的轨道，制止个人自由对他人和社会的危害和消极作用。市场的自组织机制是否也具备这种力量呢？

其实，亚当·斯密对此早有回答。他认为，在市场经济这种“一切都听其自由”的社会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来指导和促进被人们“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目的”，这种既能使坏人所造成的破坏最小化，又能使普通人能够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目标贡献力量的制度，非“完整的市场”莫属。“看不见的手”由三十相互联系的内容组成：（1）每个个人都受自己的利益所诱导；（2）通过与别人交换而获得需要的商品和服务；（3）通过在与别人竞争中追求自己利益的结果，乃使社会福利最大化，每个个人“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在什么程度上促进那种利益。⋯⋯由于他管理产业的方式目的在于使其生产物的价值能达到最大程度，他所盘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这种场台，像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并不因为事非出于本意，就对社会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①也正如哈耶克所指出的那样:“不管一个人是完全自私的，还是最善良的利他主义者，他实际上能够关心的人类需要在整个社会成员的所有需要中只占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因此，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人类是否（或应该是）由自私的动机所左右，而在于我们能否让他按照他所知道的和关心的那些眼前的结果来指导自己的活动，或者能否使他去做看来适宜那些被假定对这些活动的整个社会意义有比较全面认识的其他人的事情。”②

市场的功能之一是使个人和集团的利益冲突达成妥协，也即利益冲突的“调解者”。市场中的价格代表着通过竞争实现的利益平衡点。在市场上，具有独立权利的商品所有者之间的交易就是各自寻求利益平衡的过程，这个平衡点就是交换价值或价格。在竞争中，通过传播信息，交易双方达成共识，这也带来了经济体系的统一和连贯。这是在没有中央计划管理下达成妥协的唯一办法。只有当每个交易主体都能依据自身利益而主动地寻求交易机会，根据社会经济信号进行自我调节和自我适应，以达成与社会协调统一时，经济的自组织过程才能顺利进行。

在自由市场经济中，个人经济行为的自发性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它

① 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下卷，商务印书馆 1972 年版，第 27 页。

② A·哈耶克：《个人主义和经济秩序》，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14 页。

构成市场运行的基础。正是无数劳动者、私人经营者或私人集团接收和处理市场信号，自主地决定自己的活动方式（如劳务合同、购买，定价、投资、管理等），并接受市场的公正裁判，最终获取各自的利益，才实现社会的发展。与此同时，市场还具有计划性的一面。在市场中，具有互相对立的利益的各个个人和经营者的自发行为，也发生了形式的变化：第一，在市场上，个人行为的目的与达成的结果之间的关系是不确定的，即个人的活动的最后并不一定能保证获得预期的目标，这种不确定性迫使个人不得不关注长远目标，为了长远的发展和利益而牺牲某些眼前利益，如压缩个人消费，低价出售等，作为经营者，便具有了强烈的扩大生产规模增加市场占有率的欲望，企图最后实现垄断并予以保持。这一过程表明，个人利益经过市场放大器膨胀为一种扩张冲动，从客观效果看，这种扩张冲动符合人类社会进步的要求，自利行为在这个基础上与社会利益取得了协调，而在自然经济里则不具备这一放大功能。

第二，市场上自发行为表现为不同个人和经营主体因对立的利益或一致的利益引起的无数行为的合力，这个合力网并非某个个人或集团所能左右，市场的复杂性也非某个个人或集团所能把握。因此，自发性行为的消极和积极作用也不是以纯粹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必然服从于市场供求关系及其他不断形成的行为规则，这些规律和规则从本质上体现独立个人和生产经营者的内在利益要求，也符合生产者和消费者进而整个社会的共同利益。市场具有过滤和指示功能，引导个人活动的方向并消除自发性的某些消极后果。

市场具有的这种自动地缓解和消除自发性行为带来的不确定性和破坏性后果的能力，可以看作是它的计划性的一面。当市场范围缩小，市场透明度增大时，市场的计划性相应地加强。竞争和主体利益最大化促使占有主体本身存在着克服自发性的内在冲动，并使所有追逐私人利益的行为可能“无意识地”产生出有利于整个社会利益的乐观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