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的代价

随着外界条件变化不断进行组织创新,是现代市场经济中企业的生存之道。威廉森认为,特定类型的交易要用特定的规制结构(governance structure)来进行组织和管理,以节约交易费用。企业和市场是两种不同的规制结构,各有长短之处。市场能产生强的刺激力,比企业内部组织更有效地约束官僚主义行为,但对机会主义行为约束力弱;企业内部组织掌握着较多的调整契约关系的手段,比市场具有更强的应变能力, 但会造成刺激动力的削弱和官僚体制费用。由此可见,进行企业组织的创新,改进动力机制,减少管理成本,便可以进一步降低交易费用,甚至能弥补市场环境变化造成的损失。

在 1945 年以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德国和日本模式比美国模式要好, 或者准确地说,是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更快。而从经济理论来看,美国模式应该是效率最高的。之所以产生这种理论与现实的矛盾,美国企业在组织创新上的缺陷是一个重要原因。

50、60 年代,日本以美国为榜样,引进了各方面的企业体制,如现代质量管理体制、以董事会为核心的领导体制等,并结合自己的文化传统,发展成为具有日本特色的企业制度,即以“人和”与“效率”为支柱,构建了以“终身雇佣制”、“年功序列制”等为特征的人事管理和分配制度;以质量管理小组、“无缺点运动”等为特征的质量管理体制; 以企业系列“无库存控制”为特征的生产管理体制,以“顾客至上”为特征的市场营销体制。在这种体制中,劳资关系协调,企业凝聚力强, 员工生产积极性高,管理成本低,质量管理严格,库存少,生产效率高, 产品容易为顾客接受。更为重要的是,日本的政府、公司、银行之间实行合作而不搞对抗,公司之间竞争激烈,但在追求国家经济目标上则团结一致。重视长期甚于短期,小组集体决策,强调无缺陷生产。这种企业制度,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日本的资源劣势,使日本能够在不长时间里缩短与美国的经济差距。

在本世纪上半期,美国的企业制度一直处于世界领先的地位,企业创新力强,产品在世界上具有巨大的竞争优势。而战后尤其是 60 年代以来,美国企业在组织方面的变革日渐迟缓,落后于别的发达国家企业的创新步伐,也落后于第三次产业革命的要求,表现在:

——美国大企业仍保留着代表工业化时代特点的森严等级、重物不重人的管理方式,大批量的生产和对误差的容忍。

——美国公司患有普遍的“短视综合症”。约翰·奈斯比特在他的

《大趋势》一书中,就把美国的经济问题归罪于企业“只注重短期效益”,

缺乏“耐心资本”,也就是说企业家较少地关心开发更佳产品的长期投资,较多关心季度收益报告之类的短期利益。

——美国的股东、企业和国民经济之间的利益不一致,投资者追求近期利益,很少介入作为投资对象的企业的运营,这不仅表现在工业投资少于日、德两国,而且表现为资金没有得到最佳分配。美国的投资倾向于优先投向有巨大发展潜力的部门,如尖端技术部门,对比较传统的部门则较少注意,结果出现了某些部门投资不足,另一些部门则投资过多的趋势。对企业内部也同样,资金运用上,用于有形资产上比较容易, 用于无形资产则不太容易。

——美国的某些重要行业缺乏竞争压力,代表性的是汽车业、钢铁业,都由少数厂家控制,限制了竞争。

——美国的一些产业已习惯于保护,成了“长不大的婴儿”。不少美国企业在国际竞争中受挫时,便跑到华盛顿去寻求保护,而不是在创新上下功夫。美国国内保护主义抬头,便是这些企业在兴风作浪。米尔顿·弗里德曼尖刻地指出,那些被保护的“幼稚产业”,都是些“颇为上了些年纪的婴儿”,一旦给予了保护,就难再予以取消,因为他们已经强大到能够施加足够的政治压力了。

故而,最近几十年来,在美、日、德经济竞争中,美国一直在走下坡路,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企业组织创新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