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军竞发争朝夕

斯大林问：“究竟由谁来占领柏林？”

正当戈培尔声情并茂地给希特勒朗诵着《腓特烈大帝传》，希冀着冥冥之中再出现一个挽救德意志帝国的奇迹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莫斯科，一场决定着德国、决定着柏林命运的讨论，就要开始了。4 月的第一天傍晚，两辆黑色的吉姆牌轿车一前一后驶进克里姆林宫。过了一会儿，斯大林的贴身秘书，高个、秃顶的波斯克列贝舍夫无声无息地推开斯大林办公室里间的房门，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轻声说了句：“将军们都到齐了，斯大林同志。” 便退了出去。斯大林斜倚在长沙发上，听到波斯克列贝舍夫的话，慢慢坐直了身子，停留片刻才站起来。斯大林的脸色不好，面带倦容，眼泡稍微有些浮肿，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 3 月份的那场病中恢复过来。他在梳得很整齐的花白头发上抹了一下，慢慢地走到门前，打开门走到了外面可当成会议室的大办公室。正站在一起交谈的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元帅、乌克

兰第 1 方面军司令员科涅夫元帅、总参谋长安东诺夫大将和总参作战部部长

什捷缅科上将看见斯大林出来，同时立正。斯大林走过来依次与 4 人握手， 没有任何寒喧，单刀直入地问道：

“请问两位方面军司令员同志，你们认为自己对最近的局势有清楚地了解吗？”

矮个的朱可夫与瘦高的科涅夫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似乎对最高统帅的提问感到突然，但还是根据自己的理解作了回答。

“是的，斯大林同志，对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方面的敌人，我是了解的。” 朱可夫挺着胸说。

“作为乌克兰第 1 方面军的司令员，根据我方面军所能得到的资料，我对目前局势也有所了解。”科涅夫长形的脸上，颧骨高凸出，两颊凹陷，说话时嘴唇动作很小。

斯大林这时正好踱到站在后排的什捷缅科身边，于是抬起握着烟斗的右手，在什捷缅科的肩上轻轻敲了一下：

“把那份电报念给他们听听。”

什捷缅科迅速从腋下抽出棕色的文件夹，打开，从一叠文件下面抽出一份，举在面前轻声念道：

据悉：盟国远征军司令部正在讨论和拟定攻占柏林的作战计划。该计划将由蒙哥马利元帅指挥的第 21 集团军和布莱德雷将军指挥的第 9 集团军实施。计划的主攻方向选定在鲁尔以北，沿距柏林最短的一条路线前进。为准备夺取柏林的战役，第 21 集团军和第 9 集团军的部分部队已开始进行重新部署。据说盟国认为在红军之前抢先占领柏林是十分可行的。

什捷缅科念完电报，斯大林也停住踱步，转向朱可夫和科涅夫，缓缓地， 一字一顿地问：

“那么究竟由谁来占领柏林呢？是我们还是盟军？”

科涅夫看了看朱可夫，后者微锁着眉峰，紧闭嘴唇，若有所思。科涅夫只好先说：

“毫无疑问，我们将完攻占柏林，一定能赶在盟军前面。”

斯大林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好样的。”但马上又盯着科涅夫的

脸问：“为此您打算如何调动您的方面军，要知道，您的主力还留在您的南翼，而柏林位于您的北翼，看来在发起进攻之前您必须进行大规模的变更部署。您有把握及时开始进攻吗？”

在斯大林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科涅夫镇定如初，同样直视着斯大林说： “斯大林同志，不必担心，我方面军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及时在柏林

方向上组织起足够的进攻集团。”

斯大林又盯着科涅夫片刻，没说什么。然后把目光投向朱可夫。朱可夫马上开口道：

“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已为攻占柏林做好了充分准备。方面军在兵力和技术装备上都得到及时有效的补充。主要突击集团的方向都对准柏林，而且，”他瞟了一眼科涅夫，“距离柏林最近。不必大规模变更部署便可转入进攻。”

科涅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仍然是嘴唇几乎下动他说： “也许，正因为你离柏林最近，所以德国人会格外‘照顾’你那里。”

说完，微微耸了耸肩。尽管这像一句玩笑，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朱可夫厚厚的嘴唇注两旁一咧，冲科涅夫做微笑状： “完全正确，元帅。不过，德军在战役之初‘照顾’我们越多，以后等

我们打进柏林后，事情就越好办了。不是嘛？” “好吧，看来你们俩人都有准备。”斯大林一开口，朱可夫和科涅夫都

不讲话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在莫斯科总参谋部里准备和完善各自的作战计划。后天将计划呈报最高统帅部，然后你们就可以带着已经批准的计划回到自己的方面军去了。”停了一会儿，斯大林又加重语气说：“记住， 我们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占领柏林，因为有人在和我们竞赛。”

对斯大林来说当务之急是和盟国抢时间、争速度，抢先攻占柏林，而对朱、科两位元帅来说，除了与两方盟国竞争之外，还有一个彼此相互竞争的问题。以两人所掌握的兵力和兵器以及指挥作战的能力来看，谁都能够胜任攻克柏林这一重要而伟大的任务，因此，他们都渴望成为这场“压轴戏”的主角，而且是唯一的主角。斯大林把两人一齐找来，并当面点出了“竞赛”， 虽然他没有点透，但两位元帅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这就为他们引进了一种竞争机制，营造了一种竞争氛围。在这种机制和氛围下，朱、科两人以及总参谋长安东诺夫争分夺秒地行动起来。

仅隔一天，他们便又来到了斯大林的办公室，安东诺夫在一幅巨大的柏林战役计划图前，首先向斯大林及政治局委员和国防委员会成员汇报了该战役的总体计划：

“鉴于目前的军事政治形势要求我们在最短的时期内坚决粉碎敌人的柏林集团并占领德国首都，以打破法西斯领导集团拖延战争的企图和预防可能出现的不利于我方的形势变化，总参谋部根据最高统帅部的指示，拟定了采取最恰当、最坚决果断的作战方法迅速占领柏林的计划。”安东诺夫轻轻拿起一根教鞭，指着地图继续说：“我们决定使用三个方面军的兵力即白俄罗斯第 1、第 2 方面军，乌克兰第 1 方面军共同实施柏林战役。三个方面军的

布势是这样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白俄罗斯第 2 方面军在战线的右翼，以3 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3 个坦克军、1 个机械化军，从奥得河下游强渡该河后向什切青、罗斯托克方向进攻，粉碎集结在这里的敌坦克第 3 集团军，不

让该敌集团军撤回柏林地域，从北面保障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的行动，然后

向西、西北方向，如果条件允许也可向西南即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右翼外侧发展进攻。

“位于战线中央的是朱可夫元帅指挥的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它的目标

是攻克柏林，并且在战役开始后的第 12 至 15 日内推进到易北河。白俄罗斯

第 1 方面军将用 4 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和 2 个坦克集团军的兵力从奥得河西岸的屈斯特林登陆场实施主要突击，直捣柏林。与此同时，为了更好地保障主要突击集团作战，还将实施两个辅助性突击。一个在柏林北面，朝埃伯斯瓦尔德、费尔贝林方向进行，另一个在柏林南面，朝彼茨坦、勃兰登堡方向进行。这样可以把柏林守军与城外的德军集团分割开，以利于完成攻占柏林的主要任务。考虑到该方面军在此次战役中的重要作用，建议最高统帅部以不少于 1 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和 8 个突破炮兵师的兵力加强该方面军。

“战线左翼是科涅夫元帅指挥的乌克兰第 1 方面军。其任务是迅速粉碎

科特布斯地域内和柏林以南的敌军集团，并不迟于战役的第 10 至 12 天占领伯利兹、维膝堡地区，然后沿易北河直达德累斯顿。该方面军的主要突击由5 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和 2 个坦克集团军实施，总方向是施普伦贝格；辅助突击在德累斯顿。

“总之，我们将动用 3 个方面军共 21 个诸兵种合成集团军、4 个坦克集团军、3 个空军集团军，10 个独立坦克军和机械化军、4 个骑兵军，以及彼罗的海舰队、远程航空兵、国土防空军的部队，对希特勒的最后巢穴进行打击！”

安东诺夫讲完，与会者交头接耳显得很兴奋。这时，斯大林站起来，缓缓走到地图前，端详了一会儿，问安东诺夫：

“那么，3 个方面军的作战分界线怎样划定呢？”

斯大林一站起身，会场便渐人安静，等斯大林一开口，四下里就鸦雀无声了。安东诺夫指着地图回答：

“白俄罗斯第 1、2 方面军的作战分界线是施奈德米尔一伦斯瓦尔德—皮里茨—施韦特—安格明德—格兰泽—维滕堡。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和乌克兰

第 1 方面军的分界线以前是定在古本一文季茨—波茨坦，但是⋯⋯”安东诺夫迟疑了一下，显然是在找更恰当的措辞。“看来，方面军司令员们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在座的人都知道安东诺夫是在指准，也知道如果按这条线划分实际上等于把科涅夫的部队排除在攻占柏林城之外了，这对科涅夫来说自然难以接受。而如果允许科涅夫也参加攻占柏林，不仅会造成指挥上的混乱，而且对自尊心极强的朱可夫，也是个不小的刺激。这个问题，的确是个不大好处理的问题，对无论是资历还是军衔都无法与两位元帅相比的安东诺夫而言，更是如此。于是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看着斯大林，看他如何处理这个难题。

斯大林一言不发，默默地从桌上拿起一杆铅笔，走到地图前，在尼斯河东岸的古本至施普雷河西岸的吕本之间画了一条线。吕本位于柏林城东南约60 公里，斯大林画的线就停在这里，没有把柏林包括进去。科涅夫看到这条线，点点头会心地微笑了，他觉得斯大林了解他的心意，并以此向他发出可以继续参加攻占柏林的竞争的信号。斯大林同样不慌不忙地放下铅笔，转向朱可夫和科涅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倘若敌人在柏林以东接近地上进行顽强的抵抗，以致朱可夫的方面军

进攻受阻，不能及时拿下柏林，那么科涅夫的方面军应做好准备，一旦需要便从南面突击柏林。”斯大林沿着长长的地毯走了几步，又补上一句：“谁头一个冲入柏林，就让他占领柏林。”

人们恍然大悟，为什么斯大林只把分界线画到吕本而不是柏林。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为两位能力极强且荣誉感极重的元帅创造一个竞争的环境，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目的只有一个：抢在盟国之前，攻克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