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施坦因摊牌：或者补充 12 个师，或者允许撤退

位于乌克兰文尼察附近代号为“狼人”的德军统帅部野战大本营，8 月27 日这天显得不同以往。大本营所在的那片树林中，道道警戒线上的哨位上都增派了双岗，大本营内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队穿梭其中。司令部设在扎波罗热的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司令、大名鼎鼎的陆军元帅曼施坦因， 今天也穿着严整，静候着德国国防军统帅兼陆军总司令、帝国总理和纳粹党元首、至今为止仍是德国第一号人物的希特勒的来临。

曼施但因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南方”集团军群当前所面临的形势，确实很难让人能高兴得起来。自年初德军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夫利之后，半年中他指挥的这个集团军群，可以说是节节败退，从伏尔加河流域退过顿河，现在又退到离第聂伯河不远了。为扭转这种形势，德军统帅部拟定厂代号为“堡垒”的作战计划，想用他指挥的“南方”集团军群和克鲁格元帅指挥的“中央”集团军群的部分兵力，吃掉在库尔斯克附近凸向西方的一个巨大的突出部，以便把战线重新拉平。他赞同这个计划并实际组织和指挥了“堡垒”战役。可谁知，在此以前一向被动的苏军，这次却出人意外地首先采取行动。7 月 5 日凌晨，在德军开始进攻前几小时，苏军突然用猛烈的炮火对德军出发阵地实施炮击和轰炸，不仅使德军的进攻没有达成突然性。而且使进攻的第一梯队遭受了很大损失。德军的进攻受到苏军的顽强抵抗，消除库尔斯克突出部的任务眼看很难完成了。战役刚进行到第 5 大， 英美军队偏偏在这时横渡地中海，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登陆，墨索里尼捉襟见时，自身难保，意大利的局势眼看着要失控。而苏军在顶住了德军的进攻之后，已经开始反击。德第 9 集团军在库尔斯克以北的奥廖尔地域有可能陷

入苏军合围，重蹈第 6 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的惨剧。于是，希特勒不得不下令停止“堡垒”行动，撤出部分兵力去意大利“救火”。苏军则乘势大举反攻，连克奥廖尔、别尔哥罗德，并在几天前攻下了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工业重镇哈尔科夫，而且看来苏军会继续进攻。

尤其让曼施坦因感到不安的还是乌克兰南部的形势。自 8 月上中旬以来，苏联西南和南方两个方面军在这里活动非常积极。在库尔斯克以南的伊久姆地域，苏军以几个集团军的兵力猛攻马肯森上将指挥的德第 1 坦克集团

军的防线，多亏马肯森指挥部队来回机动，左扑右堵，才阻止了苏军的突破， 但马肯森的损失巨大，急需补充。再往南，马肯森的右翼，是新组建不到半年的另一个德第 6 集团军，由霍利特上将指挥，防线沿米乌斯河一直到亚速海岸边的塔甘罗格。现在这里也出现了危机，苏南方方面军试图突破霍利特的米乌斯河防线，推进到斯大林诺。如果苏军突破成功占领了斯大林诺，下一步他们势必会向梅利托波尔和彼列科普方向发展进攻。到那时，克里木半岛通往内陆的门就将被关死，耶内克上将的第 17 集团军就要被封锁在岛内，

再要救他们出来就困难得多了。尽管第 17 集团军不属于“南方”集团军群的编成，而由德“A”集团军群司令克菜斯特元帅指挥，但从战略高度审视局势的曼施坦因依然为此深感忧虑。

希特勒一再要求曼施但因要守住目前的战线，不能再往西退了。可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靠连遭重创的部队去阻止数量上占优势的苏军，即便他曼施坦因生出三头六臂，也是相当困难的。曼施坦因知道喜欢即兴发挥、意气用事的希特勒对表格和数字颇感兴趣，为了引起希特勒对“南方”集团军群兵力薄弱的注意，曼施坦因在希特勒此次到文尼察来之前，特意列出了一份双方兵力对比表。现在这份表的正本就放在他制服的口袋里，他准备找机会呈给希特勒。不过，对能从希特勒那里得到多少补充部队，以及这些部队何时能到达，曼施坦因也没把握，但他今天是准备好要与希特勒“摊牌”了： 要么给我补充部队，要么允许后撤防线。

“如果元首都不同意，那就只好让他另请高明吧。”曼施坦因这样想着， 不过他马上又从另一方面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元首之所以要到文尼察来， 至少说明他对东线局势也很不安，他应该竭力稳定局势才对，临阵易帅？不大可能⋯⋯”

正想着，副官来报，说元首的车队马上就到了。曼施坦因站起来，戴好帽子，拿起镶嵌着宝石的元帅权杖，走出来迎接希特勒。

众人簇拥着希特勒走进大本营营地中最大的一间会议室，在斯大林格勒会战期间，希待勒住在此地指挥作战时几乎天天都要在这个会议室里召开情报汇报会。即便是在夏季，会议室厚厚的黑色窗帘也遮得严严的。会议室中间是一张大长桌，上面铺满了地图，四周墙壁上的壁灯和桌上方的吊灯把房间照得雪亮。排风机呼呼作响，吹进来一阵阵树林中特有的那种潮湿并混合着植物淡香与土腥味的气流。

希特勒坐在长桌一端他以前的固定座位上。锐利的目光在每个与会者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曼施坦因的身上大约有七八秒钟，然后才慢慢地、语调温和地说：

“我的元帅，您的气色不大好，仅从这一点我就能感到，乌克兰的形势有点不妙。请您诚实地告诉我，我们在这儿的处境真的非常危险吗？”

曼施坦因本以为希特勒一开始会像往常一样，先要发一通脾气。现在他这么一个开场白，出乎曼施坦因的意料。曼施坦因迅速看了看希特勒，见后者正盯着他，索性接过希特勒的话头，如实地介绍了局势。

“确实，‘南方’集团军群所处的形势不容乐观。自从我们停止了‘堡垒’行动之后，敌人对我们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所加重。奥廖尔失守，使我们与‘中央’集团军群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被切断。放弃了别尔哥罗德和哈尔科夫之后，使第 1 坦克集团军的侧翼暴露，如果敌人调动快速部队从哈尔科夫向第聂怕罗彼得罗夫斯克方向实施突击，那么，我们就⋯⋯”

曼施坦因险些脱口而出“就会出现第二个斯大林格勒的悲剧”，但他猛然意识到在任何场合重提斯大林格勒悲剧都只能引起元首的不快，于是，略一停顿，马上改成“⋯⋯就有可能形成对第 1 坦克集团军后方的威胁”。

希特勒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地图，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地图上随着目光向前移动。这样反复移动了几次后，他才小声地说：

“是的，这里是有些危险⋯⋯”

曼施坦因和坐在对面的第 1 坦克集团军司令马肯森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曼施但因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乌克兰南部说：

“元首，第 6 集团军在米乌斯河的防线现在也正承受着敌人的巨大压力，您知道，敌人向这里的突击一直没有停止。霍利特将军的集团军虽然按编制有 10 个步兵师和 1 个坦克师，但若用德国标准步兵和坦克师应有的兵力

进行折算的话，则只相当于 3 个半步兵师和半个坦克师。而它防御正面宽 250 公里。用这样的兵力防守这样宽的正面，是很难构成防御纵深的。一旦敌人突破第 6 集团军防线，他们势必会扑向克里木半岛与内陆相通的咽喉，切断

岛内第 17 集团军与外界的联系。同时对在第聂伯河左岸的我军部队后方，再次形成威胁。”

“俄国人在这里集中了多少个师？”希特勒突然问。

曼施坦因不失时机地马上从兜里掏出双方兵力对比表，展开放在希特勒眼前。

“这是截止到 8 月 20 日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对敌军战斗力的估计，我们是假定其多数步兵师和坦克部队经过巨大消耗后，只剩下 30～50％的兵力。不过，少数主力军仍能保证有 70％～80％的实力。而且，我们无法抵消的是，敌人的部队数量极多，部队补充调动迅速。他们是用轮流突击的方式来一点一点地消耗我军实力。”

希特勒坐下，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副官一扬手，副官马上递上一副眼镜。希特勒戴上眼镜，举着曼施坦因的那张表，仔细看了起来。表是这样画的：

1 个机械化军

1 个坦克旅

6 个坦克团

1 个骑兵军

5 个坦克军

1 个坦克旅

1 个坦克团

希特勒举着表看了良久，然后摘下眼镜，目光又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 把眼镜往桌上一放，说：

“真令人不可思议，强大无比的德国部队，现在竟虚弱到如此地步，10 个师才相当于 3 个半师！”

“是的，我的元首，”曼施坦因不紧不慢地说，“在过去的 6 个月中，

‘南方”集团军群总共死伤 133000 人，但只获得 33000 人的补充。这就使我们不得不在因能不断得到补充而数量占优势的敌人面前，以一当十了。但， 这种局面维持较短的一段时间还可以，时间一长，就很危险了。”

“怎么个危险法？”希特勒沉着脸问。

曼施坦因作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不想、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综合现有的情况，我认为以现有的兵力是不能守住目前的战线的。第

1 坦克集团军和第 6 集团军无法长期坚守顿涅茨地区，即米乌斯河防线：第 4

坦克集团军和第 8 集团军也无力阻止敌军朝第聂伯河的突破。”

曼施坦因说完等着希特勒跳起来大发脾气，骂他无能和缺乏斗志。可是， 曼施但因又估计错了，希特勒今天格外冷静。

“那么，从你的角度看，能采取什么措施扭转局面呢？”希特勒的声音仍然不高。

“两个方案，我的元首。其一，迅速给我们补充新锐部队，至少要有 12 个师。同时，还必须从目前比较平稳的战线上抽调兵力来调换我们已经疲惫不堪的部队。其二，如果不能及时补充部队，那只有放弃米乌斯河防线，放弃顿涅茨地区，用缩短防线后节省下来的部队去加强其他防线。而且，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保证能长时间守在第聂伯河左岸。”

希特勒脸色阴沉，有点神经质地从桌上拿起眼镜，朝上举到一半位置又放下，过了一会才说：

“我的元帅．顿涅茨地区对德国目前在经济方面的重要性，我想勿需多说您也清楚。相反，如果让它落入俄国人手中将会给我们带来的麻烦，也是不难想象的。因此，米乌斯河防线一定要坚守，不能把顿涅茨让给敌人！至于您所需要的补充部队，我答应调给您。在新锐部队到达之前，我也同意从比较平稳的战线上给您抽调几个师，我想，克鲁格元帅的‘中央’集团军群里可以找到一些多余的兵力。”希特勒双手一摊，用似乎在请求谅解的口吻说：“本来，我是应该立刻满足您的愿望的。可是现在意大利局势令人忧虑。而且，有情报说英国人还打算在巴尔干登陆，对此我也不能不加以防备，这都使我无法马上从西线抽调更多的部队过来。”

曼施坦因听希特勒这么一说，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作为对整个集团军群上百万人员有责任的司令官，有一件事他必须问清楚。

“我的元首，如果出现非常局面，是否允许我将部队撤过第聂伯河？” 他特意把“如果”和“非常局面”从语气上作了强调。

希特勒坐在椅子上，翻起眼睛，从下往上看着曼施但因。然后有些所答非所问地说：

“我已经下令修筑第聂伯河防线，就是代号‘豹阵地’的那条防线。” 他把目光从曼施坦因脸上收回来，注视着众人，提高声音继续说：“军事史

上，失败的将领们总是事先告诉部队，说在他们身后己筑起攻不破的防线。” 说完，他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诸位将军们，请允许我说再见，”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转向希特勒行纳粹举臂礼。希恃勒扬了扬手，疾步走出了会议室。几小时后，希特勒最后一次离开了这座代号为“狼人”的大本营，返回位于东普鲁士的“狼穴”大本营。

第二天，得知元首打算从自己这里抽调部队的“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官克鲁格元帅匆匆赶到“狼穴”，向希特勒面陈“中央”集团军群兵力如何紧张，甚至找出一个多余的连都困难。希特勒平静地听着，平静地安慰这位“老” 元帅，慷慨地允诺给他补充兵力。此后，对从“中央”集团军群抽调兵力给“南方”集团军群的事便闭口不提了。曼施但因援兵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苏军新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