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顿河西岸战云密 “假如市场上有卖步兵师的话⋯⋯”

哈尔科夫一仗，苏西南方面军和南方方面军的右翼遭到重创，丢掉了伊久姆附近，北顿涅茨河西岸的突出部，向东撤到了奥斯卡尔河一线，组织了防御。西南方向总指挥部被撤销，该方向的军事委员会受到批评，但斯大林这次没有给铁木辛哥等人什么处罚。也许是由于进行哈尔科夫战役是最高统帅部，确切他说是由斯大林本人建议和坚持的，在战役过程中，铁木辛哥等人也没有违背最高统帅的命令。而且，说实在的，从最高统帅部这方面说， 除了下达指令外，没有给他们什么实际的帮助。调整之后，铁木辛哥任西南方面军司令员，他的方面军与南方方面军、布良斯克方面军均直属最高统帅部指挥。

德军在取得哈尔科夫战役胜利后，便积极准备按照第 41 号指令意图展开夏季攻势。即将开始的进攻战役将由包克陆军元帅指挥的南方集团军群完成。当希特勒得知苏军在向奥斯卡尔河一线撤退时混乱不堪，便急切地催促包克元帅趁敌人立足未稳，尽快发动夏季攻势。6 月中旬如果不行，无论如何不能拖到 7 月。包克也有他的难处，在刚刚结束一场战役后，需要有一段调动部队、变更部署的时间。特别是展开一场更大规模的战役，也需要集结更多的部队和后勤储备。因此，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显得有些仓促。但希特勒是善于打破常规的，他坚持，突击可以逐次发动，哪个突击出发地的部队集中完毕，就应马上发动进攻，而不必等所有部队都集结完毕。在他看来。这种突击方式之所以有利，在于这样能够集中所有空中力量，对每一次进攻提供最大限度的空中支援，而不致分散使目空军力量。这样，德军准备从北到南依次从库尔斯克以北地域、从别尔哥罗德地域、从塔甘罗格地域，几乎平行地向东南方向发起进攻，各次进攻时间上相隔数天，目标分别指向沃罗涅日、顿河中游地区和斯大林格勒。三次突击分别命令为“蓝色一号”、“蓝色二号”和“蓝色三号”。

德军的计划是严格保密的，对参战部队的作战指令，均由专人传送。这样虽然免除了被窃听的危险，但也并非万无一失。一次偶然的夫误，差一点让德军最高统帅部的精心策划前功尽弃。

6 月 19 日黄昏，阴霾密布，大雨将至。一架德军空军的飞机。借着云层的掩护，由北向南飞行。由于双方的阵地相隔很近，在有的区域又互相交措， 加之能见度茎，因此这架先是在德军阵地上空飞行的飞机，渐渐地飞到了苏军阵地上空。驾驶员大概是个新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想钻出云层看看。事也凑巧，德军飞机刚刚一降低高度，正好飞临苏军高射炮阵地上，巨大的马达轰鸣也就成了苏军高射炮兵的紧急集合号。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炮兵马上进入阵地，一声令下，众炮齐发。德机立即便被空中绽开的一朵朵死亡之花簇拥起来。突然，飞机机身剧烈地一抖，有那么一两秒钟仿佛一下子定在空中。接着，机身一歪，斜着冲向地面，机翼下冒出一股浓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特别醒目，凄厉的尖叫回荡在低低的云层下，格外刺耳。然而，尽管如此，飞机既没有在空中爆炸，也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而是在草地上东倒西歪地滑行了近 200 米后，斜着机身停住了。这是本次事件中的第二个巧合。有经验的高射炮兵都以为这架飞机会马上爆炸，所以在阵地上远远地看着，

并没有急于接近它。可是等了一会儿，飞机除了喷着黑烟，并没有爆炸。大家正觉得纳闷儿，忽然眼尖的战士都叫了起来：

“快看！有人，飞机里还有活人哪！”“在那儿！正从机舱往外跳哪！” “这家伙命真大，可别让他逃走！”

阵地上呼拉拉冲出一群苏军战士，高喊着奔跑过来。从飞机里跳下来的德国人没戴军帽，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边一片树林里跑，一边回手用短枪射击。苏军战士们也举枪还击，呼呼叭叭的枪声响成一片。眼看着德国人就要跑进树林了，突然他猛地往下一跪，又往前一趴，摔在地上。显然，他被击中了下肢。但这个德国人很清醒，他把手枪放在地上，侧身从斜挎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又摸出打火机，按了两下，终于一束橘红色的火苗像个精灵在他颤抖的手上跳动起来，并且马上就要跳上雪白的纸面了，恰在这时， 巧事再次出现，一阵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顷刻变成了雨柱。雨水打湿了德国人手中的文件，继而又打灭了跳动的火苗。德国人又使劲儿地按了两次打火机，那橘红色的小精灵再没有出现。他绝望了，扔掉了打火机，一边把文件送到嘴巴里拼命撕咬，一边抓起手枪，绝望地朝围拢上来的苏军战士射击。苏军战士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齐射。终于，德国人咬着文件的头，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军衔表明，这是一名少校。后来才知道，他是德军第 23 装甲师作战指挥处参谋。与他同机的另外两名军官已被烧死。他随身携带的作战命令和地图被立即送往西南方面军司令部。铁木辛哥立即指示迅速破译文件中的密码。当天夜里，破译出的文件及地图便十万火急地送到苏军最高统帅部。副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上将又马上把它拿给斯大林。斯大林微蹩着眉头，静静地看完所有文件，轻轻放到桌上，细长的右眉往上一挑，对站在对面的华西列夫斯基说：

“您怎么看，华西列夫斯基同志？”没等对方回答，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又加上一句：“会不会是德国人故意抛给我们的货色？”

从斯大林看文件的神态及问话，华西列夫斯基知道最高统帅对此非常重视，但又有些怀疑。身为副总参谋长，实际自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病重休息之后，已经承担起总参谋部全部领导工作的华西列夫斯基，深知自己的表态事关重大，所以他慎之又慎：

“斯大林同志，如果仅仅从文件的字面上理解，敌人的计划是明确的。不过，要判断其真伪，西南方面军司令部的同志可能更有发言权。”

斯大林迅速撇了眼华西列夫斯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马上又恢复原状，站起身，边走边说：

“那就去听听铁木辛哥怎么说⋯⋯”

斯大林和华西列夫斯基来到“博多”发报机旁。华西列夫斯基让报务员接通西南方面军司令员，要与铁木辛哥通话。一阵按键声响过，很快窄窄的纸带从出口跳动着伸出来，上写：铁木辛哥元帅就在发报机旁，等待通话。华西列夫斯基对发报员口述：

“斯大林同志马上要讲话。大本营要求你们简要报告一下情况。你们对截获的德国文件有什么看法，以及你们认为当前所必须采取的措施是什么。”

铁木辛哥回答时，先简要介绍了一下获得情报的经过，然后说： “我们认为，截获的敌人的文件是无可怀疑的。通过这些文件，敌人的

企图可归纳如下：首先击败西南方面军的两翼集团军，即北面的第 21 集团军

和南面的第 9 集团军，然后从瓦卢伊基、库皮扬斯克一线对方面军中央发起进攻。”

华西列夫斯基轻声地把传过来打在纸带上的话念给斯大林。斯大林听完走到电报机旁，不慌不忙他说：

“首先，尽力保守我们截获了德国文件的秘密。第二，很有可能，截获的命令只暴露了敌人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可以认为，其他战线也会有类似的计划。不难想象，敌人想在战争一周年之际搞出点什么名堂，并把他们的战役安排在这一天实施。”之后，他又对方面军的措施补充了几条具体建议， 并问对方还有什么要求。

沉默了一会儿，纸带又跳动起来： “最好能从您那里得到一个步兵师。其余没什么要求，您的指示完全符

合我们的情况，一定照办。”

斯大林微微耸了耸肩，对发报员说： “请告诉元帅，假如市场上有卖步兵师的话，我一定给他买 5 至 6 个，

遗憾的是，没有卖的。”

斯大林的判断没有错，即这的确是德军进攻战役的一部分；铁木辛哥对截获的文件的真实性坚信不移，难能可贵，表明这位元帅并没有被哈尔科夫的失败弄得晕头转向，失去了自信。而他对德军先侧翼，后中间的进攻顺序， 也判断对了一大半，不失为机敏。然而，无论是斯大林还是铁木辛哥，他们又都没能洞悉德军的主要意图。他们仍然坚信，德军会以更大的力量扑向莫斯科。即便是眼前这支在南方展开进攻的部队，目的也是从侧翼迂回莫斯科。铁木辛哥以一个方面军司令员的身份向斯大林要一个步兵师，被最高统帅用他的幽默拒绝了。如果他们知道正是西南方面军的防线将成为德军的主攻方向的话，这一个步兵师又算得了什么呢？！应该说，对德军即将开始的新的进攻，苏军是有所防范了。可惜，这种防范仍然缺少战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