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中的第 62 集团军指挥部
崔可夫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出集团军指挥所。前面是奔腾不息的伏尔加河,背后是火光冲天、枪炮声不绝的斯大林格勒。混杂着硫磺、焦糊和河水腥味的空气,虽然谈不上沁人心肺,但比起因人多拥挤而格外混浊憋闷的指挥所,还是好得多。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放松一下浑身绷紧的肌肉, 又使劲晃了晃头,让麻木的神经恢复过来。可是刚刚有点放松,双手上成片的湿疹,立刻又钻心地痒起来。这东西也真够折磨人的,紧张的时候,顾不上它,也觉不出来它痒。一到睡觉的时候,又痒得让你心烦意乱,夜难成眠。当然,与眼前斯大林格勒这场生死战相比,湿疹给崔可夫带来的麻烦算不上什么了。
从进入 10 月这几天看,德军摆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势在必得。据集团
军情报部门报告,敌人在用近 3 个师的兵力围攻奥尔洛夫卡突出部的同时, 又积极地向城北调动部队,集结在工厂区和工人住宅区当面,其意图不难猜想,即借着围攻奥尔洛夫卡为掩护,准备以优势兵力突然冲击第 62 集团军右翼。因此,现在急需加强防守工厂区和工人住宅区的部队,因为那里的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已经被极度消弱了。
“部队、部队,哪儿还能找出点可资利用的部队来呢?哪怕一个连、一
个排也好⋯⋯”崔可夫一边使劲按压着缠着纱布的手背,一边在脑子里从南向北搜索着集团军的防线。“最南端的察里察河地区,现在已被敌人孤立了, 步兵第 92 旅在河南孤军作战,步兵第 42 旅在河北地域抗击着强敌的进攻, 现在集团军指挥部已决定让这两个旅撤到伏尔加河对岸休整,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接下来是马马耶夫岗,在这里的是戈里什纳指挥的师。说是一个师,真实也就够得上一两个营,敌人已经占领了山岗的南坡和西坡,只要再向前推进 100 米,就会完全控制这个全城的制高点了。对戈里什纳的部队只能加强不能消弱。再往北,从马马耶夫岗至‘1 月 9 日’广场,是罗季姆采夫师,他的师打得够惨了,而且在没有证实敌人的意图之前,这一地段还是相当危险的。从中央渡口至 1 号火车站,是巴丘克师,尽管他们 9 月 23 日才渡河投入战斗,但正赶上德军那一轮进攻的高潮,该师损失巨大,恐怕也没什么‘油水’了。接着就是工厂区了,这里的斯海霍特沃罗夫师、古里耶夫师、古尔季耶夫师分别防守着‘街垒’镇、‘红十月’镇、拖拉机厂,可以相互支援,但敌人如果同时进攻这些地区呢?恐怕他们各自的兵力保证本防区都不够用,哪里还谈得上支援别人?实在不行,只能借助工人武装支队的力量了⋯⋯”
这时,参谋长克雷洛夫走过来,低声对崔可夫说: “若卢杰夫少将的近卫第 37 师已经开过来了,怎么部署?” 崔可夫几乎不加思索地一挥手: “部署在工厂区,作为第二梯队!”
克雷洛夫点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走回来拉着崔可夫的衣袖: “快到清晨了,睡两三个小时去吧。”
崔可夫晃了晃缠着纱布的手,望着彻夜激战的斯大林格勒,一语双关: “它们能让人睡得着么⋯⋯”
话音未落,突然 200 米开外的地方枪声大作。子弹在夜空中尖叫着飞过, 打在指挥所后面的岩石上,迸出片片火星。崔可夫用力一推克雷洛夫,两人就势卧倒,紧爬两下,回到了指挥所,崔可夫对警卫排长喊到:
“有什么情况?‘决去看看!”
很快警卫排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有一股德军穿着苏军军装,潜到伏尔加河边,正向指挥所方向移动,现正与巴丘克师的部队交火。崔可夫眉头紧皱,命令道:
“注意警戒,其他人员作好战斗准备!”
约 20 分钟后,外面枪声渐稀。又过了一会儿,巴丘克打来电话,说他已全歼了窜入河边的敌军。据俘虏讲,他们已发现了集团军指挥所的位置,这次是想化装奇袭,以打掉集团军指挥中心。听罢,崔可夫与克雷洛夫和军事委员古洛夫对视一眼,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敌人对他们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德军的炮弹雨点般落在指挥所附近,德军的轰炸机也一批接一批地“光顾”此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夹杂着硝烟、尘土、石块的气浪,震撼得人无法站稳。指挥所前面上千米长的河岸,被炸得几乎翻了过来,伏尔加河水就像开了锅。更可怕的还是大火。这个指挥所是 9 月下旬战斗非常激烈时从察里察河转移过来时匆忙搭建的,位置正好选在了原来的一个贮运石油的码头旁。指挥所后边紧挨着一大堆石油桶,当时有人看了看最外边的几个,发现是空桶,于是就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桶都是空的。石油桶堆旁边还有一个露天的黑油贮存槽。德军的炮击和轰炸,虽没有直接命
中指挥所,但却把石油桶和贮油槽炸得七零八落。这些油桶大部分都装满了石油,于是腾起团团大火,从破裂的桶中流出的石油与贮油槽流出的黑油汇在一起,形成一片火流,经过指挥所涌入伏尔加河,顿时,整个指挥所淹没在火海之中。
伏尔加河边,前几天被河水冲来几艘废弃的驳船和一大堆圆木,正好靠在指挥所附近。那条直泻而下的火流,涌到河边,很快引着了驳船和圆木, 火势大增。在炸弹掀起的波浪冲击下,熊熊燃烧的驳船和圆木三三两两离开河岸顺流而下。注入河里的石油,随波逐流燃烧着。江风卷起火苗,火借风势,越烧越旺,在河面上形成了一道望不到头的巨大火墙。
崔可夫在指挥所旁的掩蔽部里听到有人大喊“指挥所被大火吞没了”, 马上跑上来一看,只见四周火光冲天,令人头晕目眩。一些指挥所的人员纷纷跑出来,四下躲蔽。一时间人影乱窜、喊叫声不断。崔可夫自己也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火光中响起了克雷洛夫嘶哑的喊声: “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这里!一律要坚持工作。把指挥所的电台搬到掩蔽
部去,保持与部队的通信联络!”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崔可夫,他也高声喊起来: “不要慌乱,赶快与各师、各部队恢复联系,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没
有被消灭也没有离开斯大林格勒一步!”
惊跑的人停住了,乱叫声平息了,通讯器材搬到了掩蔽部,与部队也恢复了联系,只是掩蔽部里人满为患了。克雷洛夫悄悄走到崔可夫身边,轻声问:
“怎么洋,还能坚持吗?要不把指挥所设在对岸?” “要去你带着参谋们一起去,我是不打算离开斯大林格勒一步的。就像
人们常说的,与阵地生死与共!”
克雷洛夫盯住崔可夫,清晰、干脆他说: “好吧,咱们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