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绞索道道游丝气火的绞索紧紧勒住蒂尔加登

就在围歼柏林城外德军法兰克福—古本集团的同时,苏军从四面八方继续猛攻柏林城。柏林是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占地 88000 公顷。自 1920 年由众多的小城、村镇及居民点组成所谓“大柏林”以来,一直是德国最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巨大的交通运输枢纽。以一条环形铁路为界,大柏林又分为外市区和内市区,在大柏林的 20 个区中,有 14 个区属于外市区,6 个属于内市区。作为第三帝国的首都,柏林成了象征整个帝国生死存亡的关键,因此布防相当严密。除了从奥得河、尼斯河到大柏林之间设置了三道防御地带之外,柏林城本身也从外到里构筑起了三条环形防线。外层环形防线距市中心 25—40 公里,以一系列湖泊、运河、天然河流和大型居民点为依托, 目的是阻止苏军进攻,至少也要让苏军在这条防线上在人员与物资方面受到极大削弱。内层环形防线串联起柏林外市区的诸多城镇,是三条防线中的主要防线,柏林城防的主要兵力部署在这条防线上,它由 3—5 道堑壕组成,距

市中心 6—10 公里。在这条防线上驻守的部队都接到命令,即便俄国的坦克与步兵突破了此道防线,他们也均应留在原地继续作战,直到预备队反突击恢复原态势为止。简单说,就是要死守防线,不得后退。市区环形防线的走向沿环城铁路展开,这里通向市区的所有街道都修筑了街垒,交叉路口、广场和公园里都设有炮兵阵地。因为这是抵挡苏军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德军打算在这里死守每一条街道、每一幢房屋,甚至每一堆废墟。为便于指挥作战,整个柏林防御地域还被分为 9 个防区。在外层环形防线至市区环形防线

之间,从东面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分成 8 个扇形防区,市区环形防线之内的内

市区则作为第 9 防区即中心防区。该防区既是其余 8 个防区的联系中心,也是德国国家机关、中央政治机关和德军指挥机关所在地。希特勒所在的帝国总理府地下室,就在这个防区里。

4 月的最后两天,苏军部队已经从四面突破了柏林市区环形防线,开始在柏林市中心进行战斗了。市中心最重要的地区是偏西部的蒂尔加登区,德国的主要政府机构,如帝国总理府、外交部、空军部、秘密警察总部等都集中于此。特别是作为国家最高权力象征的国会大厦也在这一地区。蒂尔加登区实际上是一个沙洲,酷似一只巨大的橄榄球,两个尖角分别指向西北和东南,长约 8 公里,宽有 2 公里。施普雷河沿沙洲的东南至西北缘缓缓流过, 另一边则有兰德维尔运河环绕,沙洲便被这两条河流与别的地区隔开,通向沙洲的道路就是一座座大小桥梁。守卫柏林的最后一批德军,被苏军从四面压到这里,精选出来的党卫军部队,凭借沙洲上的高层大楼和有利的地形, 负隅顽抗。

经过激烈的城中巷战,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 4 个集团军的部队,从四面

八方把蒂尔加登区团团围住了。东面是别尔扎林的突击第 5 集团军的 3 个军,

即近卫步兵第 26 军、步兵第 32 军和第 6 军;南边是崔可夫的近卫第 8 集团

军的 2 个军,即近卫步兵第 4 军和第 29 军;西边是彼格丹诺夫的近卫坦克第

  1. 集团军和佩尔霍罗维奇的第 47 集团军的部队;北边是库兹涅佐夫的突击第

  2. 集团军的近卫步兵第 12 军和步兵第 79 军。4 月 29

    日,苏军开始一步步地压缩蒂尔加登地区的包围圈,套在第三帝国主气管上的绞索越勒越紧了。

在沙洲北面作战的突击第 3 集团军所属的步兵第 79 军,受命向施普雷河

南岸的国会大厦地区进攻。此处的施普雷河水面宽 25 米,镶着花岗岩的河岸

比水面高出 3 米。通向对岸的桥梁中只有一座叫作毛奇的桥没被德军炸毁。过河之后,有一排高大的建筑物挡在通向国会大厦道路的中间,其中希姆莱主持的内务部所在的吉姆勒宫和帝国剧院现已成为两处坚固的抵抗支撑点。79 军军长佩列韦尔特金将军把强渡施普雷河、夺取国会大厦的任务交给了涅

戈达上校的步兵第 171 师和沙季洛夫少将的步兵第 150 师。佩列韦尔特金将军一边用一支红铅笔在一张发旧的柏林市区图上指点着,一边向两位师长交待任务。

“看到没有,这座桥叫毛奇桥,尽管它挨了不少子弹、炮弹,但还勉强能用。涅戈达师负责夺取该桥,同时在桥东北强渡施普雷河。沙季洛夫师从西面接近该桥,强渡过河。然后,你们两个师协同给我拿下这幢希姆菜大楼!” 他用红铅笔使劲沿着毛奇桥画了一个又粗又大的红箭头,指向内务部大楼吉姆勒宫,由于用力过猛,手中的铅笔头“咔”地一声折断了。将军把断笔一丢,顺手又从桌上抓起另一技,继续说:“希姆莱大楼的斜对面,就是这里, 是国会大厦,占领了希姆莱大楼就可以为我们强攻国会大厦提供一个理想的出发阵地,也就是说,你们要想第一个把红旗插上国会大厦,先要攻占这里。” 他用红铅笔从内务部向国会大厦画出了两个箭头,又用力在国会大厦的位置上一戳,“咔”,铅笔又断了。

  1. 月 29 日零时 30 分,涅戈达师的两个营开始冲击毛奇桥。德军从对岸

的大楼里对桥面和桥两边的河面进行猛烈的火力封锁,在长约 50 米,宽 3 米的桥面上,苏军几乎每推进一米,都要负出血的代价。连长班克拉托夫中尉腹部被德军的子弹打穿;最先冲到对岸的克鲁特赫排的十几个人全部牺牲;率领工兵小组排雷的萨莫伊洛夫大尉的左腿被炸断;营参谋长古谢夫被炮弹掀到半空,又掉进施普雷河;卫生营营长博伊科牺牲了,特尔多赫列勃营长也永远倒在施普雷河边⋯⋯

经过一小时的不断冲击,第 171 师的部队终于强渡过施普雷河,150 师则到早晨才强渡成功。29 日的白天和夜里,两个师的 2 个团,为攻占内务部大楼展开激战。这座红砖砌成的 6 层大楼已经被烟火熏得黑糊糊的,楼上的所有窗户都没有一块完整玻璃,一股股青烟和火光不时从窗子里飞出,融进笼罩在柏林上空的黑沉沉的烟雾之中。楼内的每条走廊、每个大厅、办公室、地下室、阁楼以及每层楼梯都是战场,双方短兵相接,白刃格斗,一层楼, 甚至一个房间有时都要几次易手。守卫此楼的德军大约有 2 个连的兵力,属

于党卫军中的精锐部队,抵抗得非常顽强,直至战死也不投降。到 29 日午夜,

苏军又投入了一个团的兵力,才最后肃清了楼内的德军。这时,已经到了 30

日凌晨 4 时了。

在蒂尔加登沙洲南面,近卫第 8 集团军的部队也在向沙洲内部推进,横

在他们面前的是兰德维尔运河。在近卫步兵第 79 师第 220 团进攻地段上,有一座拱形大桥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德军对这座桥特别“关照”,在河对岸和桥的两侧精心构筑了许多火力点,只要苏军一接近大桥,便会遭到交叉火力的猛烈阻击。为了弄清楚德军火力点的确切位置,苏军晚上虚张声势,把一个个装满刨花的麻袋不断扔到河中,噗通噗通的水响和在火光下依稀可见的浮在水面上的黑色物体,逼真地制造出强行泅渡的假象,引得德军各种火力一齐开火。埋伏在岸边的炮兵观察员一一记下德军火力点的位置,清晨用

强大火力逐一加以摧毁。

但有几辆德军的“虎”式坦克,隐蔽在纵深的防御工事中没被发现,所以当苏军坦克刚一开上拱桥时,立即遭到坦克火炮的轰击,两辆苏军坦克当即被打坏在桥面上。把毁坏的坦克拖回来之后,坦克兵们经过商量,决定使用一种从未使用过的烟幕掩护法。他们在坦克上挂满了发烟罐,点燃后开动坦克直冲桥头。对岸的德军被眼前这个迅速滚动着的、周身喷射着浓烟烈火且不断开枪开炮的“怪物”吓得目瞪口呆,惊慌之中竟忘了开炮。发烟坦克仅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便冲过了拱桥,并很快隐蔽在一座楼房的拐角里,从那里掩护其他坦克顺利地通过了拱桥。

此外,这些经过斯大林格勒战斗磨练过的战士,还特别善于利用城市的一些公共设施进行机动。第 39 师的战士们利用下水管道穿插到运河,泅渡过河到对岸的河堤,再从那里顺着下水管道渗透到敌人侧后,一举歼灭了德军的两支守备队,俘虏了 68 名“人民冲锋营”的战斗员。还有的部队利用穿过运河的地下铁道,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与此同时,东面的突击第 5 集团军各部跨过施普雷河后,把在政府区顽

抗的德军分割成了几部分;西面的第 47 集团军占领了哈韦尔河西岸的波茨坦、施潘道一线,彻底封死了德军向西夹围的道路。蒂尔加登已是四面楚歌、危在旦夕。苏军剩下的,就是拔除几颗孤零零的“钉子”。

“红旗已经插上了国会大厦!”

可以毫不夸张他说,国会大厦就是这样的“钉子”中最坚硬的几枚之一。大厦坐落在蒂尔加登中央公园的东北角,四周设置了环形防御,大厦西面有一个开阔的小广场,北面、西北面和南面都掘有堑壕、交通壕,有的堑壕中还注满了水。大厦所有的门和窗户部用砖堵上了,只留出小小的发射孔和观察孔,主要出入口前面均堆起了高墙和胸墙。整座大厦由德军各种部队的上千名官兵守卫,装备有火炮、坦克、强击炮以及大量的火箭发射器。

佩列韦尔特金将军的步兵第 79 军所属步兵第 150 师和第 171 师部队,在

攻下了内务部大楼之后,奉命向斜对面的国会大厦发动强攻。4 月 30 日 13

时,强攻国会大厦的炮火准备开始了,苏军运过施普雷河的 89 门火炮、自行火炮和火箭炮用直接瞄准向大厦射击。霎时间,大厦四周浓烟滚滚,尘土飞扬,浓密的烟尘使近在咫尺的这幢高大建筑,变得时隐时现。30 分钟的炮火准备后,步兵 756 团第 1 营、步兵 674 团第 1 营和步兵 380 团第 1 营的强攻

分队,与第 79 军首长专门挑选组成的 2 个特别强攻群,首先冲了上去。但强

攻部队还没跑出 50 米,就被从蒂尔加登公园右侧袭来的猛烈火力压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有的强攻部队改为“之”字形匍匐前进,巧妙躲避开德军正面火力,越过注满水的堑壕,不顾一切地向国会大厦冲去。这些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郊外,在斯大林格勒和基辅城内经受了战争磨难的军人,面对在这场战争中他们的最后一个强攻目标,在难以抑制的胜利喜悦的激励下,异常地顽强与勇猛。14 时 25 分,步兵 756 团第 1 营的西亚诺夫连率先从正门冲进了国会大厦。事后,这位英雄的连长,讲叙了当时经过:

我的战士们迎着火力封锁,高喊着“乌——拉——”往前冲。我们在弹坑中迅速飞跑,有时在石板和翻倒的树后躲一躲,越过许多沟坎和鹿砦,匍匐通过开阔地域,冒着密集的火力向前冲去,每前进一步都能遇到地雷和炮弹爆炸。很多战士倒下了,我的右腿和右肩先后被弹片擦伤,哪还顾得上包扎⋯⋯我们冲上了国会大厦的台阶,这时一颗炮弹在高高的圆柱之间爆炸

了。弹片穿透了亚基莫维奇的胸膛,他一头栽倒牺牲了,高举的手中还握着一枚手榴弹,他的鲜血凝结在大理石台阶上,还有几名战士也牺牲了⋯⋯当我们出现在宽阔的台阶上时,子弹冰雹般地铺天盖地而来。希特勒匪徒从所有窗户里对我们扫射,然而,我们已经摸到了国会大厦厚厚的墙。眼前耸立着一座宏伟壮观的大门,上面被炮弹炸坏了好几处,我们朝门上的洞里扔进许多手榴弹,我们的战士就从这里钻进了国会大厦⋯⋯

差不多同时,该团的格列琴科夫连从大厦南面的所谓“议会门”冲了进去。进入此门后,有一条通向国会大厦内加冕大厅的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漆黑一团,窗户都被堵死,又没有任何照明,苏军战士们只好摸索着前行。突然,走廊里传来了广播的声音,只听一个人用不很纯正的俄语拖长声音说: “俄国士兵们,现在向你们说话的是国会大厦防御司令。不要相信你们

的政委和指挥员!我刚才一个一个数的,你们一共进来只有 50 个人。限你们

在 5 分钟内撤出大厦,不然,你们将被消灭!我手下可有 2000 人。”

黑暗中格列琴科夫看不清每一个战士的表情,但他却听到了一连串的笑骂声和一阵扳动枪机的响声。于是,他带着战士们继续向前摸去⋯⋯

冲入国会大厦的苏军官兵,必须马上适应一种他们以前没有经历过的奇特的战斗环境;圆柱耸立的大厅,数不清的房间,迷宫一样的楼梯、走廊, 到处都是的壁龛、雕像⋯⋯置身其中会不由地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昏暗的光线中,一股股漫起的烟尘,就如同一道道剪不断、扯不尽的柔纱,在你眼前晃动,罩住周围的一切。所有活动的与不活动的物体,都似乎被置于水中,若明若暗,时隐时现。枪口喷出的火光、曳光弹划出的亮线,从不同方向,在不同高度穿梭飞行,子弹打在墙壁上、雕像上,彩色天花板上,垂在大厅中的巨大吊灯上,传来一声声深远悠长的响声,飞落下无数五彩缤纷的碎片。如果战争中能有童后,那么这里的景象恐怕是最容易唤起童必未泯的人们去展开丰富的联想。

当然,如果说这像一个童话,至少在当时这还是一个充满危险和死亡的童话。西亚诺夫连和格列琴科夫连的官兵们,还必须在这梦幻般的环境里进行一场殊死的战斗。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扇门后,每一个拐角,每一层楼梯,都潜伏着危险,暗藏着杀机。苏军战士干脆每见到一个房间,先投进一颗手榴弹,再扫射一梭子,一点一点地向楼上推进。不过,两个在冲进大厦之前已遭到极大削弱的连,对征服这座有 1000 人守卫的巨大建筑,显得过于力单势孤了。

18 时许,苏军第二梯队近 3 个营的兵力又向国会大厦发起了冲击。步兵

150 师 756 团第 1 营营长涅乌斯待罗耶夫大尉亲自率队冲击,该师第 674 团

达维多夫营、步兵 171 师 380 团萨姆索诺夫营紧随其后。这次冲击比较顺利,

没用多长时间,这 3 个营的官兵便从不同地方冲进国会大厦。这次,双方把长柄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全用上了,大厦内爆炸声轰轰,大火冲天,烟熏火燎之中,敌我双方常常展开白刃格斗和徒手厮杀。

早在进抵国会大厦地域之前,突击第 3 集团军军事委员会就制作了一些红旗,授给了集团军所属每个步兵师一面,这样,不管由哪个师最后完成攻克国会大厦的任务,都会有一面红旗飘扬在大厦上空。步兵 150 师接受的红旗编号是 5,师长沙季洛夫将军把它授予了 756 团,团长津琴科上校又把它交给了最优秀的涅乌斯特罗耶夫营。现在,当该营冲向国会大厦时,这面象征着胜利的旗帜由侦察兵坎塔里亚和叶戈罗夫两人带着,一同冲进了大厦。

他们在一组战士的护送下,在先进到大厦的西亚诺夫连的支援下,向楼顶冲击。冲击的过程不断遭到德军的拦击,但在楼顶上他们却没碰到敌人。由于炮弹仍在楼顶四周爆炸,他们无法把红旗插上圆顶的最高处,只好先把红旗固定在一匹铜马上。等天黑下来,他们取下红旗,向圆顶的最高处爬去。圆顶的尖部已被炸坏,只剩下一个铁框架,下面就是大礼堂。他们把这面第 5

号红旗牢牢地固定在圆顶的最高处,尽管这时已是晚上 22 点以后了,周围的人也许看不到夜空中飘扬的这面红旗,但这都是次要的了,最主要的,它成了一种象征,一种骄傲的象征,一种胜利者骄傲的象征!

消息传到突击第 3 集团军司令部,两鬓斑白的集团军司令员库兹涅佐夫

将军用微微发抖的嗓音告诉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元帅: “报告元帅同志,红旗已经插上了国会大厦!元帅同志,乌拉!”

朱可夫元帅,这位饱经战火的老兵,这位亲身经历了失败到胜利全过程的元帅,在短暂的一刻竟忘了说话,然后他才激动地说:

“亲爱的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衷心祝贺你和你的士兵们所取得的辉煌胜利,苏联人民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功勋!”

到了每天规定向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汇报的时间,朱可夫要通了斯大林办公室的电话。

“斯大林同志,我们给我国人民准备了一件好礼物,好让他们在五一节来临之际,好好地高兴一番。”朱可夫平静了许多,但是显得与往日不同。

“什么礼物?”斯大林仍然不慌不忙。 “我们的军队冲进了国会大厦,现在红旗就飘扬在大厦顶上。” 斯大林依然很平静,依然是缓缓地说:

“强攻不一定要赶在节日之前,早一天、晚一天,对我们来说都一样。现在大局已定⋯⋯”

斯大林停住了,像是留出一段时间让朱可夫回味与思考。大局已定,是的,别人已无法从苏军手中夺取柏林这个胜利果实了。希特勒不管怎么挣扎, 灭亡已经是时间问题,而且是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的时间问题了。朱可夫当即就明白了。

忽然,斯大林又说道: “希特勒抓到没有?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抓住这个混蛋。”

朱可夫应了一声,斯大林便放下电话。可惜,这位多次把斯大林的希望变成现实的元帅,这次则让斯大林失望了。

枭雄自戕希特勒死了,死的并不凄凄惨惨,但也绝不轰轰烈烈,只是死的按部就班,和他生前自己计划的一模一样。与爱娃举行了婚礼并口授了遗嘱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杀了。4 月 30 日早晨,希特勒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被苏军的猛烈轰炸震醒了。现在,用不着费力去判断炮弹是在距总理府花园多远的地方爆炸的,那强烈的震颤明白无误地告诉地下室的每个人,苏军的炮弹此刻越来越多地落在他们头顶上了。这意味着战线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也意味着帝国最后终结的那一刻马上就要到了。

希特勒醒来后,给总理府警卫部队的首领孟克将军打电话,叫他来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他没有叫克雷布斯将军或是魏德林将军,因为战线就在总理府附近,对这一带的情况谁也没有孟克清楚。孟克来到地下室,把他知道的一些零星情况告诉了希待勒,诸如苏军已占领了内务部大楼,波茨坦已经陷落,兰德维尔运河的某些地段已经失守,苏军距国会大厦和总理府只剩下

一二条街区⋯⋯希特勒长时间默默盯着一张满是皱折的柏林城区交通图,最后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依你看,在这一带还能坚持多久?”他用手指点了点国会大厦和总理府的位置。

“24 小时。”孟克小心翼翼他说。

希特勒似乎放心了,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还来得及⋯⋯”

下午 1 点,希特勒和爱娃与地下室的几个人共进最后一次午餐。大家都显得很忧郁,细空心面条和拌色拉放在嘴里味同嚼蜡。在坐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与元首的告别宴了,所以很少说话。唯一能打破这里沉闷气氛的是不远处一阵阵猛烈的炮击声,这是苏军冲击国会大厦前的炮火准备。

午餐后,希特勒携爱娃回到卧室,侍卫林洛把一份消息报道放在办公桌上。希特勒随手拿起来,开始只是扫了一眼,但马上他一下子把报道凑近眼前,顾不上拿起放大镜便读起来,爱娃看到,希特勒的脸由于痛苦而抽搐着。然后他把报道递给爱娃,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爱娃拿起一看,上面写道:

本托尼·墨索里尼已被处死。他是企图从意大利北部逃往瑞士时,被意大利游击队员抓获的。他被带到一个法庭上,并被法庭判处了死刑。在一座名叫多戈的小村庄里,游击队员们执行了这项判决。和他一起逃跑的情妇克拉拉·贝塔西也被捉获并一同用机关枪从背后打死。他们的尸体被运到米兰, 人们先是拖着尸体游街,然后又把尸体头朝下吊在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对着尸体吐唾沫,指着尸体尽情臭骂。

希特勒坐在沙发上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爱娃说: “我们绝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们的遗体将被火化掉。”

爱娃把手里的一条粉红色的雪纺绸手绢拧成一个结,打开,又拧上,嘴里喃喃自语:

“是的,是的,绝不会。求你别再提它了⋯⋯”

这时希特勒的秘书荣格夫人走了进来,是爱娃叫她来的。她把女秘书带进自己的卧室,打开壁橱门,拿出一件银狐毛皮大衣,用手轻轻抚摸着光泽柔软的皮毛,然后递给荣格夫人:

“拿去吧,作个永别的纪念。”

荣格夫人犹豫一下,知道这是爱娃非常喜欢的一件大衣,她没有伸手接: “谢谢你,爱娃。我想我以后可能用不着它了。”

爱娃的眼睛湿润了,抱住荣格夫人: “想办法逃出去吧、也许能成功。如果你逃出去了,请代我向家乡致

意⋯⋯”爱娃哽咽着把大衣放在荣格夫人手上。

下午 3 点钟刚过,希特勒挽着爱娃出现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向集中起来的人告别。希特勒穿着一身崭新的深灰色呢制军装,爱娃也精心打扮过。希特勒表情严肃,或者说有些呆滞,爱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两人从分站两排的人群中慢慢走过,希特勒逐个与人握手,一言不发;爱娃有时与女同胞们吻别,低声重复着:“永别了,我爱你们。”

完成了这个仪式,希特勒挽着爱娃走向他的卧室,林格帮他们打开了房门,希特勒做了个礼貌的姿势让爱娃先进,然后凑近林格作了最后的交待: “林格,老朋友,请你在门外等 10 分钟,如果听不到声音了再进去。然

后,烧掉我们的遗体。”

林格似乎受不了这种与行将死亡人的对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一口气跑完很陡的楼梯冲向太平门,在炮火连天的院子里转了一个圈,又马上跑下来,瞪大眼睛,喘着粗气,什么话也不说。

在众人注视下,希特勒卧室的门关上了。希特勒的高级侍卫官根舍少校站在房门正前方,两腿叉开,握着手枪在门口等待着什么。

⋯⋯10 分钟,漫长的 10 分钟。门外的人都垂首肃立,同时也都在调动每一个听觉细胞,捕捉着来自希特勒与爱娃消失的那扇门里的任何一点响动。地下室外面仍然是炮火连天,头上的顶板仍然在剧烈震动中时时掉下一些碎碴。这些都干扰了人们的听觉,不过,在高度紧张的时刻,也有人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总之,在这熬人的 10 分钟里,有的人后来说他们听到了门里的枪声,有的人则相反。不过,10 分钟过后,他们打开门进去时呈现在眼前的那一幕,谁也没忘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与苦杏仁的混合气味,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令人窒息。希特勒的躯体斜躺在蓝白色的天鹅绒长沙发的一侧,血从他的右太阳穴不停地渗出,枪口还冒出一丝青烟的 7.65 毫米口径标准瓦瑟手枪掉在他脚下的地毯上,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古怪的表情。爱娃依靠在沙发另一端,脚缩在身体下边,一只 6.35 毫米口径的瓦瑟小手枪和她那条粉红色的手绢放在前面的小桌上。一个小巧的德累斯顿花瓶翻倒在地毯上,水洒了出来,弄湿了一小块地毯。

戈培尔、鲍曼、克雷布斯、林格、根舍、阿克斯曼挤在窄小的房间里, 默默地看了有几分钟。然后林格拿来两条毛毯铺在地上,把两具尸体放在上面裹好,抬到了花园里,放在离地下室出口不到 10 米的一个浅浅的长沟里, 两名元首警卫队的军官把几桶汽油浇在尸体上,然后退回门口。这时苏军的炮弹一批批地在总理府附近爆炸,弹片横飞,参加葬礼的人不敢在花园里久留,也不敢走近去点燃尸体。林格用纸搓成一个纸捻,点燃后交给鲍曼,鲍曼像投飞镖一样远远地向长沟里扔去,扔了两次才引燃了汽油。参加葬礼的人一齐向前直伸胳臂向一丛蓝色的火焰行纳粹礼。没有音乐,没有国旗和卐字旗,也没有演说和抽泣,有的只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和这块曾经罪戾深重、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