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毕功一役压轴戏雅尔塔，同盟国为德国

实施一次外科手术 1945 年 2 月初，苏联南部黑海环抱的克里木半岛，寒冬将逝，暖风习习。几天来，通往半岛东南部海岸上的著名疗养胜地雅尔塔的公路上，荷枪实弹的苏军士兵以近百米一个人的间距，沿路组成一条近百公里长的警戒线。在他们眼前，插着美国、英国和苏联国旗的黑色轿车、军用吉普车时而一长串，时而两三辆，疾驶而过，在战痕犹存的旷野上卷起一条条尘土的长龙。车队驶进雅尔塔的别墅区，这里更是戒备森严。帝俄时期专为沙皇修建的避暑行宫里瓦基亚宫成了身穿西服的官员和身着各式军装的军官汇集的中心。来到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彼此点头致意、握手寒喧，还是低声交谈，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庄重的神情，给这座用白色花岗岩建造行宫， 平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2 月 4 日，对战争进程及战后历史将产生重大而深远影响的一次重要会议，就在这里召开了。

里瓦基亚宫一楼富丽堂皇的大舞厅，布置成了全体会议的会场。一张巨大的圆桌放在大厅中央，桌子正中呈正三角形插着苏、美、英三国的小国旗， 三国代表团的主要人员围桌而坐。斯大林、罗斯福、丘吉尔分别坐在各自代表的正中间，恰好正对着桌上代表本国的小旗。

身穿呢制元帅服的斯大林，面带笑意，眯起眼睛慢慢地看了看英美两国代表团，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美国总统罗斯福身上，把手一扬，不紧不慢地说：

“诸位先生们，作为这里的主人，欢迎诸位光临。不过就本次会议而言， 我想请尊敬的罗斯福总统宣布开会。”

美英两国代表团的翻译几乎同步地把俄文译成英文，所以斯大林的话声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都转向美国总统。

面庞清瘦、苍白的罗斯福总统，透过金属眼镜架上薄薄的镜片，以柔和的目光迎着众人的注视，脸上浮出人们熟悉的微笑。他轻轻歪了下头，语调平缓地说：

“也许斯大林元帅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德黑兰会晤时是由我宣布开会的， 但那完全是偶然的，并且谁也没有将它法律化。所以斯大林元帅的提议首先是一种盛情。”说着，冲斯大林很有风度地点头致意。“当然，在我们今天所经历的如此重大的时刻能主持本次会议开幕，对我是极大的荣誉，借此机会我想首先对斯大林元帅给予我们的殷勤接待表示感谢。”

大厅里响起一阵掌声。掌声过后，罗斯福继续说：

“在座的三国首脑彼此已经很好地相互了解了，据我所知，他们都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建立持久和平。我们将在此讨论一切与此有关的各种问题。但今天的会议是否先从讨论东线的形势开始，苏联红军目前正在这条战线上顺利向前推进。我想，如果有哪位将军能给我们报告一下苏德战场的形势， 将是非常令人感兴趣的。”

斯大林把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稍稍往前欠了欠，抬起右手一摆，头并没有跟着转动：

“总统的要求非常合理，我请红军副总参谋长安东诺夫将军报告一下情况。”

宽肩，长脸，蓝色眼睛清彻透明的安东诺夫大将先向斯大林，又向众人

轻轻点了点头，随手翻开摆在面前的棕色公文夹，声音不大，吐字清晰他讲起来：

“诸位先生可能已经获悉，苏军己于 1 月 12 日至 15 日在长达 700 公里的战线上转入反攻。在主要突击方向上，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部队在维斯瓦河北岸推进，已切断了东普鲁士同德国中心地区的联系。朱可夫元帅的部队在维斯瓦河以南推进到了波兹南。科涅夫元帅的部队向布雷斯芬推进。由于苏军在主要突击方向上集中了占压倒优势兵力和兵器，因此截至 2 月 1 日，

也就是在 18 天的进攻中，向前推进了 500 公里，即每昼夜平均推进 25 至 30

公里，歼灭德军 30 万人，俘虏 10 万。这样，苏军己前进至屈斯特林以南、

法兰克福以北地段的奥得河，包围了在东普鲁士的敌集团军共 27 个师。敌军下一步将采取的行动，我们估计可能有两点，第一，毫无疑问，他们将困守柏林，并力图在奥得河一线阻止苏军前进；第二，他们还会把在意大利作战的部队调过来，以便尽可能加强对维也纳方向的掩护。顺便说一句，在我军前线，己发现有新的德军师被调来，而且据可靠情报，还将有 30 至 35 个师会被调来。”

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吸着雪前的英国首相丘吉尔，这时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把雪茄从嘴里夹出，顺势向主持会议的罗斯福扬了扬手，示意想发言。罗斯福则报以点头微笑。

“尊敬的安东诺夫将军，我有一个不大的请求，您能否可以较为详细他说明一下，这些师——如您所说 30 至 35 个——是从哪儿来的？”

“完全可以，首相先生。据苏军侦察部门报告，这些德国师有 5 个来自挪威，12 个来自西线，8 个来自意大利，8 个来自德国国内，共 33 个师。加上已从德国中心调来的 9 个师、从西线调来的 6 个师、从意大利调来的 1 个师，在我军正面德军将有大量部队的补充。”

丘吉尔两手一摊，同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安东诺夫这时咯微提高了声音：

“我们希望在未来的决战中苏军能得到盟军的大力协助。比如说，盟军加速在西线转入进攻，出动飞机轰炸交通线以阻止敌人的部队调动，尤其是不要让敌人从意大利抽走兵力。”

“我们确实需要协调我们的军事行动，”丘吉尔又从嘴里取出雪茄，“一系列具体问题最好由三国参谋部讨论。不过，英美联军也拟定了自己的下一步作战计划。我想，正如安东诺夫将军所希望的，实施这些计划将对苏军很有帮助。对吗，马歇尔将军？”

身兼美军总参谋长和英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马歇尔上将，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灰色的头发向侧后梳得非常整齐，宽宽的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清楚可见。

“众所周知，盟军已经消除了去年年底德军在阿登山区发动进攻所造成的后果。近几个星期，艾森豪威尔将军重新部署了兵力。在阿登地区以北集结了部队，准备对敌集团实施打击。在西线南部，瑞士以北，盟军计划要把德军赶到米尔豪森和科耳马尔地区去。另一个战役将在斯特拉斯堡以北进行，目的是消灭来因河以西的德军，为盟军强渡来因河扫清障碍。按盟军司令部的计划，上述第一个战役于 2 月 8 日开始，第二个战役迟后一星期开始。在盟军进攻下，德军将向社塞尔多夫退却，盟军将前出到杜塞尔多夫以北的来因河地区，然后向柏林挺进。只要补给没问题，盟军可望于 3 月初在北部

渡过来因河。”

马歇尔又介绍了盟军空军在最近的行动等方面的情况，这时，斯大林与旁身的安东诺夫耳语了几句，便转向马歇尔，慢慢他说：

“我有几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盟军准备实施突破的那段战线有多长？”

马歇尔端坐未动：“有 50 至 60 英里。”

斯大林马上接着问：“德军在这里是否筑有工事？” “修筑了重型防御工事。” “那么盟军在此地段上集结了多少个坦克师呢？” “这个，请原谅我一时无法告诉您确切数目。不过，盟军一般每 3 个步

兵师配备 1 个坦克师。这佯算的话，差不多有 10 至 12 个坦克师。”马歇尔尽管说得很沉着，但放在桌下面的双脚却下意识地在地板上搓了两下。

斯大林仍然盯住不放：“盟军一个坦克师有多少辆坦克？” “300 辆。”

这时丘吉尔从旁插了一句：“在整个西欧战场，盟军拥有 1 万辆坦克。” 斯大林冲丘吉尔微微一笑：“不算少了。苏军在冬季进攻战中最多时把

9000 辆坦克集中到主要突击方向上，另外，还集中了 8000 至 9000 架作战飞机，请问，盟军有多少架？”

马歇尔有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身旁的波特尔空军元帅。脸膛红红的波特尔翻起眼睛想了想，嘴唇轻轻龛动，像是在心里计算着数量，过一会儿才说： “盟军的飞机数量与苏军的数字大致相等。不过我们有 4000 架轰炸机，每架

能携带 3 至 5 吨炸弹。”

斯大林还不甘休，问题越提越快：“盟军步兵优势如何？在主攻方向上苏军是以 100 个师对德军的 80 个师。”

马歇尔避开了斯大林的目光，沉默着。丘吉尔见状便开口道：“盟军的步兵过去和现在都不具有很大优势。但在空军方面，有时我们却有很大优势。”

丘吉尔本来是想用这样笼统的回答把话题差开，没想到斯大林借题发挥，巧妙地一转，又谈到了炮兵：“盟国的优势在空军，苏军的优势则在炮兵。一年前，苏军专门组建了用于突破的炮兵师，每师配备 330 至 400 门大炮，集中使用，效果很好。比如在科涅夫元帅那里，进攻正面每一公里上平均就有约 230 门大炮。进攻之前实施炮击，结果许多德国兵被炸死，其余的也被震聋吓昏，许多不能恢复常态。红军的前进就容易得多了。”这时斯大林发现英美两国的将军、元帅们有的垂下眼，有的扭开头，有的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似乎都有点尴尬。一丝笑意浮上斯大林的眼角。“也许我应该向诸位致以歉意，谈这些占用了很长的时间。”

众人面面相视，丘吉尔讷讷他说：“我愿借此机会对苏军在进攻中表现出的强大威力表示极大的钦佩。”

不管丘吉尔此话在多大程度上真是出于由衷的钦佩，看来，斯大林的这番对比，确实给在坐的每一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它反映出苏联为捣毁希特勒德国所下定的决心，并且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人们，这个决心是任何力量也不能改变的。丘吉尔坐在那儿听着、看着，一段时间以来挥之下去的一丝忧虑此刻陡然加重了，他在心里嘀咕：“看来，继东欧之后，德国也要丢给斯大林了⋯⋯可怜的欧洲，给我们还能剩下什么呢？”

⋯⋯一星期后，2 月 11 日，雅尔塔会议的最后一天，一份会议公报经丘吉尔、斯大林、罗斯福三人签字后正式生效。公报的前三项内容都是关于惩治德国的。三国表示他们不仅研究和确定了彻底击败共同敌人的军事计划， 就三国的陆军和空军从东、西、北、南四面对德国心脏进行新的更强有力的打击的时间、规模和配合达成了完全的一致，拟定了详细计划；而且三国同意对战败的德国实行分区占领，三国各占一个占领区，三国军队的总司令组成中央管制委员会共同执行行政管理和监督之职。公报还为德国下达了死刑判决书：“纳粹德国已注定灭亡。德国人民如果继续进行毫无希望的抵抗， 只会使自己由于失败而付出更加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