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最高统帅

月 27 日午后 2
点，苏联西方方面军设在波哥烈洛耶地域的前线指挥所里，一部直通莫斯科的高频电话响了起来。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大将拿起听筒，立即传来斯大林的声音：

“朱可夫同志吗？你好。你那里的进攻战役进展如何？”

朱可夫简单介绍了方面军的态势。斯大林停顿了一会儿，没作什么指示，却话题一转：

“你必须尽快到最高统帅部来。留下参谋长代理你的工作。”停了停，又加上一句：“请考虑一下，任命准来接替你担任方面军司令员。”说完，挂断了电话。

幸好，斯大林的贴身秘书、朱可夫的朋友波斯克列贝舍夫中将，提前透露了点消息，说国防委员会己于昨天对朱可夫作出了新的任命，朱可夫此时才没感到突然和不安。他在前线指挥所里交待了一下工作，当天晚上便来到克里姆林宫斯大林的办公室。斯大林迎上前来握了握朱可夫的手，朱可夫从很近的距离在斯大林脸上扫了一眼，心里一惊，只见近来的焦虑、疲惫，使最高统帅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鬓角增多了白发，眼旁加深了皱纹，颧骨隆起，眼泡微肿，两腮凹陷⋯⋯朱可夫不由得垂下了目光。斯大林示意朱可夫坐下，单刀直入地说：

“南方情况进展对我们来说很不妙，德军步步推进，很有可能占领斯大林格勒。而且，在部分地区他们已经冲到了伏尔加河边，北高加索的形势也不太好。”斯大林踱来踱去，他的马裤发出一阵轻微的窸嘿声，由近到远，又由远及近，然后停住，接着说：“国防委员会已决定任命你为副最高统帅，派你到斯大林格勒地区，华西列夫斯基、马林科夫等人已在那里了。你去了之后，华西列夫斯基飞回莫斯科，我这儿需要他。那么，你何时可以启程？”

朱可夫用手指习惯地蹭了下大下巴，略一沉吟： “我需要用一昼夜的时间研究情况，29 日飞往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看着朱可夫：“那好吧。”接着掏出怀表，边看边问：“你不饿吗，朱可夫同志？吃点东西怎么样？”

朱可夫微微耸了耸肩，表示不反对。很快，服务员送来了茶和夹肉面包，两人边吃边谈。

“斯大林格勒的形势非常危险，”斯大林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用餐巾擦擦嘴，起身走到摊在桌上的地图前，朱可夫赶忙跟了过去。斯大林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又说，“最高统帅部大本营决定把第 24、第 66 和近卫第 1 集

团军拨给斯大林格勒方面军。你必须采取措施，使莫斯卡连科将军指挥的近卫第 1 集团军在 9 用 2 日晨，对突至伏尔加河的敌军实施反突击，与被切断

的第 62 集团军会合。同时，在近卫第 1 集团军掩护下，科兹洛夫将军的第

24 集团军和马利诺夫斯基的第 66 集团军应迅速投入保卫斯大林格勒的战斗，否则，”斯大林突然打住话头，转过脸直视着朱可夫的眼睛，一字一顿他说：“我们就会丢掉斯大林格勒，明白吗，朱可夫同志？”

朱可夫习惯地拽了拽上衣，挺了挺胸，简短、庄重他说了句：“我明白。”第三天朱可夫来到斯大林格勒前线，马上与斯大林格勒方面军领导人和

已在此地的总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就反突击事宜进行了研究，发现情况比原来预想的要严重得多。承担反突击任务的 3 个集团军部队，都是从远离进攻出发地的地域调上来的，路途遥远再加上运输力量不足和德军的干扰，很难在指定时间进入出发地。而且，更为严重的是部队普遍缺乏足够的加强兵器和弹药。斯大林格勒周围地域的地形，也对敌军有利：开阔的平原有利于德军占优势的坦克部队展开和机动，同时，由雨水长年冲刷而成的道道壕沟，也为德军提供了躲避苏军火力的屏障。经过与各集团军司令员交换意见，朱可夫决定，把原定于 9 月 2 日由近卫第 1 集团军发起的进攻改在 9 月 3 日；

第 24 和第 66 两个集团军的进攻定在 9 月 5 日或 6 日。斯大林同意了。

9 月 3 日凌晨 5 时，莫斯卡连科将军指挥的近卫第 1 集团军从北面向德军打开的直通伏尔加河的那条走廊发起进攻，掩护走廊侧翼的德军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退了 5～6 公里。但德军并没被击溃，很快便稳住阵脚，在占绝对优势的航空兵支援下。迅速以坦克部队实施反攻，德军的火力明显地强于苏军，到了晚上，近卫第 1 集团军的进攻全线受阻。

同一天，德军也对斯大林格勒城发起冲击，在城西和城西南，德军在多处突破苏军防线，逼近市区。苏军最高统帅部本指望近卫第 1 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以北的进攻，多少能减轻一点德军对城区的压力，迟滞德军推进的速度。但看来希望又要落空。于是，一封由斯大林签署的、流露着最高统帅的焦虑和怒气的电报，送到了朱可夫手里：

“斯大林格勒的形势已经恶化。敌人距斯大林格勒只有 3 俄里①，如果北部集团各部队不立即援助，斯大林格勒可能在今天或明天被攻占。应要求位于斯大林格勒以北和西北的各部队司令员立即突击敌人和援助斯大林格勒的军民。不得有任何迟延。现在迟延就等于犯罪。应将全部飞机都用于援助斯大林格勒。”

电报所说的“北部集团”，指的就是预定集结于斯大林格勒以北和西北的三个集团军，即新编入斯大林格勒的近卫第 1 集团军。第 24、第 66 集团军。这三个集团军的进攻行动是在朱可夫动身来此地之前，斯大林与他商定的，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对这种有约在先，而且又是斯大林下达的命令，会毫无条件地照办执行。但是朱可夫是个很有个性的将军，他对斯大林不能说毫无敬畏，可绝不是一味地盲目服从。只要他认为合理的，便会据理力争，这洋的事在开战以来已有了几例。斯大林虽然有时对朱可夫的顶撞难以接受，发火骂人，甚至曾将他调离最高决策核心，但他非常明白，朱可夫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军事统帅。所以不管他一气之下把朱可夫贬到哪儿，一旦遭到危机、面临绝境，他会不夫时机地把朱可夫召来，委以重任。每当这时，朱

① 1 俄里＝1．06 公里。——作者

可夫会全身心地投入到斯大林交给他的任务中，也就愈加负责、有话直说。看完斯大林的电报，朱可夫眉头紧锁，立即接通了斯大林办公室的电话。“斯大林同志，最高统帅部的电报我收到了。我可以下令在明天一早就

发起进攻，但所有三个集团军的部队将不得不在几乎没有弹药的情况下进行战斗，因为最早要到 9 月 4 日黄昏才能把弹药送到出发阵地上。此外，在 4 日黄昏以前，我们不可能组织好各部队与炮兵、坦克和航空兵的协同动作，您知道，没有协同是什么也搞不成的。”朱可夫一口气说完，才感到嗓门太大了。过了片刻，就听到斯大林以不满的口吻说：

“你是不是以为敌人会等你慢慢腾腾弄好了以后再来？你把敌人想得不是太幼稚了，就是太仁慈了！叶廖缅科刚才告诉我，他敢肯定，如果你们不立即从北面实施进攻，敌人只要用一次猛攻就可以拿下斯大林格勒。这个猛攻可能就在明天。如果真是这样，你后天的进攻将毫无意义了。”

“我不同意叶廖缅科的看法。据我观察，敌人至少在明天还没有做好攻占斯大林格勒的准备，斯大林格勒市郊和市区的我军各部队，也没到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地步。请求准予我们按原定时间于 5 日发起进攻。至于航空兵，我现在就照您的指示下令全力轰炸敌人。”朱可夫这回放低了声音，但语调仍然坚定、自信。

斯大林好一会儿没说话，显然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朱可夫猜测斯大林可能会发火，甚至把他叫回莫斯科去。但设想到这回斯大林让步了：

“那好吧，既然你如此肯定。不过，你记住，如果敌人对市区发起猛攻，你必须不等部队做好准备就迅速向敌人冲击。你的任务是把德国强盗从斯大林洛勒引开，越多越好。还有，如果办得到，还应消除德军直通伏尔加河的那条走廊。祝你好运，再见。”

9 月 5 日拂晓，苏军三个集团军全线发起进攻，在进行火饱和航空兵火

力准备时，在近卫第 1 集团军司令员的指挥所里进行观察的朱可夫便感到有些不妙。最明显的是炮火的密度不够，这就意味着不能有效地遏制敌人的火力，也就意味着将给进攻部队留下隐患。果然，在一阵“卡秋莎”火箭炮齐射之后，苏军发起冲击，但没推进多远，便遭到德军强有力的火力阻隔。约 2 小时后，各部队的报告纷纷传来，在许多地段上，苏军的进攻受阻，而且部分德军已用坦克和步兵实施了反冲击。德航空兵也开始轰炸苏军战斗队形。更危险的是，空中侦察得知，德军大量的坦克、炮兵和摩托化步兵部队正向这里移动。傍晚，经过一天的交战，苏军向前推进了总共只有 2～4 公里，第 24 集团军几乎仍停留在出发阵地上。对此，斯大林没有过多责备，只是指示朱可夫：

“继续冲击。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尽可能多的敌人调开斯大林格勒。” 以后的 10 天中，苏军这三个方面军对德军打通的走廊一次又一次地发起

冲击，其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给德军官兵留下深刻印象。德军的防御也很顽强，双方常常力争夺一个制高点、一条壕沟，你来我往，反复冲杀几次。这样，双方实际上是展开了一场消耗战。这既对兵器、弹药上不占优势的苏军不利，也使孤军深入的德军处境危险。9 月 10 日，朱可夫在再次巡视各集团军之后，向斯大林报告，以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现有的兵力已不能突破和消除敌人的走廊，也无法与东南方面军的部队在市区会合。因此，继续冲击意义不大，必须另谋新策。他的观点得到方面军副司令员戈尔多夫将军及三个集团军司令员的一致支持。最高统帅部立即召朱可夫回莫斯科商讨对策，进

攻告一段落。

指挥德军打通走廊的第 14 坦克军军长维特斯海姆将军，看到部队实力日益下降，再这样消耗下去很快就无法完成掩护进攻斯大林格勒各部队北翼的任务了。他向自己的上司、第 6 集团军司令保卢斯将军建议，如果不能及时有效地提供增援，应将他的部队撤到顿河西岸。保卢斯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一位对德军彻底胜利持怀疑态度的将军，不宜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担任指挥官，于是建议陆军总部免除维特斯海姆的职务。陆军部马上接受了这一建议。

9 月中旬，斯大林格勒以北的战事转入沉寂。也恰在此时，斯大林格勒城的形势急剧变化，战火已经燃烧到市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