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系游丝的 48 小时

9 月 13 日清晨 6 时 30 分,梦中的崔可夫被一阵强烈的大地抖动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惊醒。他睁眼一看,所睡的掩蔽所里尘土飞扬,树枝和千草搭成的顶盖随着外面的爆炸声不停地颤悠,一溜溜沙土顺流而下,只一会儿,床上、桌上、地图上都蒙上了一层尘土。崔可夫马上意识到,敌人进攻了。

德军以 4 个师的兵力,在近百辆坦克支援下,向斯大林格勒城中部发起

突击,主攻方向指向中央火车站和马马耶夫岗。另一路德军由 2 个师、近 250 辆坦克直扑城南的米尼纳郊区。一整天,德军的炮兵火力一直占有压倒优势, 并且牢牢地控制了制空权。猛烈的炮火和轰炸压得苏军几乎抬不起头,源源投入的德军新锐预备队在上述两个主要进攻方向上不断扩大战果。天黑前, 德军把苏军逼到了城北区的街垒新村和红十月工厂附近。在城南,德军占领了萨多瓦亚车站。

第 62 集团军指挥部所在地马马耶夫岗这一天都在德军的猛轰狂炸之中。炮弹和炸弹如倾盆大雨般地落下,高地上树倒石飞,烟火腾腾。集团军指挥部的几个筒易掩蔽所相继被摧毁,还造成了一些指挥部里的人员伤亡。更糟的是指挥部与各部队之间进行联系的电话线常被炸断,无线电通信也遭破坏,为了修复通信设备,保证集团军指挥部及时了解各处情况和调动指挥部队,通信人员常常全体出动,在枪林弹雨中巡查修复线路。就连崔可夫掩蔽所里的电话兵有时也不得不放下电话听筒跑出去检修线路。就是这样,集团军指挥部与下属部队和外界的通信联络也无法保证,9 月 13 日这天,崔可夫只与方面军司令员叶廖缅科将军通了一次话,到下午 4 时,指挥部与各部队的通信联系几乎全部中断。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用人力维持对部队的指挥。在现代战争条件下,这种联络指挥方法自然既不及时、也不十分有效。转移指挥所势在必行且刻不容缓。

13 日夜至 14 日凌晨,集团军指挥所转移到伏尔加河岸边、察里察河北岸的凹地,前不久这里还是东南方面军司令部所在地。本来,根据方面军司令部的指示精神,集团军司令部是可以转移到伏尔加河对岸,至少可以转移到伏尔加河中的某个岛上去。但崔可夫坚决反对这样做,他觉得如果在此关键时刻集团军指挥部撤出了斯大林格勒城,那将给部队士气带来消极、甚至

是灾难性的影响。尽管转移之后仍在德军人力杀伤距离之内,但指挥部留在伏尔加河这边,就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一种信心的证明。

为了把突入城区的德军赶回去,东南方面军司令员命令第 62 集团军和第

64 集团军组织力量进行反击。说是以集团军的力量进行反击,可是重创之下

的第 62 集团军坚守原阵地都很困难,组织反击,力量更为有限。崔可夫与克

雷洛夫算来算去,只能调 2 个步兵旅、1 个坦克旅和 2 个团的兵力参加反击行动。崔可夫的指导思想很明确,不打算速胜,只是通过这种突然袭击,哪怕暂时地、局部地把敌人推到被动地位也好。

14 日凌晨 3 时 30 分,第 62 集团军部分部队开始反突击。开始的确打得德军措手不及,取得一点战果。但到中午,德军投入大批步兵和坦克,又反冲过来,而苏军却没有得到补充,终于抵挡不住,撤退下来,不仅前功尽弃, 还让德军乘胜冲开一条血路。下午,德军分几路冲击斯大林格勒。他们搭乘汽车、搭载坦克、拉开纵队,不顾一切地住前猛冲,南路德军沿察里察河推进,切断了伏罗希洛夫区同市中心的联系,最近的时候,德军距第 62 集团军

司令部仅有 800 米。在市中心地区,斯大林格勒:号车站,“1 月 9 日”广场边的专家大楼相继失守,德军距中央渡口仅一步之遥了,德军用自动步枪和机枪不停地扫射中央渡口一带的伏尔加河面和河岸,试图封锁渡口,阻断河两岸苏军之间的联系。下午 5 时许,德军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占领了斯大

林格勒的制高点马马耶夫岗。差不多同时,冲向城南的德军在第 62 集团军和

第 64 集团军的结合部,成功地打开了一个宽 5 公里的突破口,在库波罗斯诺

那地区前出至伏尔加河边。这样,第 62 集团军背靠大河,三面受敌,几十万将士和所坚守的城市的命运,看来凶多吉少。

首次进到市区的德国士兵们精神极度亢奋,断壁残垣,烈火浓烟以及横飞的子弹和弹片,丝毫无损于即将大功告成时按捺不住的狂喜。他们跳下汽车和坦克,有的高举双臂,仰天狂呼,有的两膝跪地,掩面抽泣,有的醉汉般摇摇晃晃,唱着不成调的歌,还有的吹着口琴,在布满弹坑和瓦砾的人行道上蹦蹦跳跳⋯⋯

敌人的癫狂深深刺痛了守城将士的心,坚定了他们誓与城市共存亡的决心。第 62 集团军要生存下去,斯大林格勒要保住,维持住与伏尔加河对岸的联系是关键,因此保住中央渡口至关重要。在德军已逼近渡口的情况下,崔可夫当机立断,命令从集团军仅有的预备队——重型坦克旅中急调一个营共10 辆坦克到集团军指挥部。与此同时,克雷洛夫将军把集团军指挥部的参谋人员和警卫连战士集中起来分成两个战斗小组。第一小组由集团军作战处长扎利丘克上校指挥,配备赶来的坦克营的 6 辆坦克,去封堵从火车站通往渡

口的各条大街。第二组由瓦英鲁希中校指挥,配备 3 辆坦克,任务是夺回广场边上的专家大楼,消除敌人压制渡口的一个重要火力点。当然,这点兵力太单薄了。可哪里还能找到预备队呢?崔可夫真有些一筹莫展了。

“看来只有找萨拉耶夫了。”低头研究了很长时间地图的参谋长克雷洛夫,抬起头低声说了一句。

“萨拉耶夫?”崔可夫一下没反应过来。

“内务部队第 10 师师长,现在还担任着城防司令。他的师负责防守城内各永备防御工事和火力支撑点。目前损失不很大。只是该师⋯⋯”

“那好,马上叫他来!”崔可夫手一挥打断克雷洛夫的话。克雷洛夫示意电话兵去接电话,然后又接着说:

“只是该师原来一直隶属内务部,独立性很强⋯⋯” “噢?”崔可夫看了一眼克雷洛夫,眨眨眼,“我自有办法。”

很快,萨拉耶夫上校来到集团军指挥所。崔可夫通报了自己的职务和姓名,便单刀直入:

“上校同志,您是否知道,您的师已经编入第 62 集团军的序列?” “是的,我知道。”萨拉耶夫有点奇怪。 “那就意味着您和您的师必须绝对服从集团军军事委员会的领导。”崔

可夫见萨拉耶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立即拿起电话听筒,递向前去:“您要证实一下吗?可以马上给方面军军事委员会打电话核实。”

萨拉耶夫连连摆手:“完全不必,我明白现在我们已是第 62 集团军的人了。”

“那好。我命令你对坚守在工事和支撑点上的部队一个人都不准调动, 坚守到底。另外,从归你指挥的各工厂和各城区的工人居民武装支队中抽出四五百人,由你在市中心选择几栋坚固的大楼,构筑工事,每楼派 50~100 人进去,依托楼房坚守。”

“可是,我们的武器弹药不足⋯⋯”萨拉耶夫显得有些为难。 “全师和各武装支队所需武器弹药到集团军弹药补给处去领。咱们不是

一家人了嘛!”崔可夫朗声说。

记得拿破仑说过,在战斗的关键时刻,交战双方谁能最后多投入一个营, 就能扭转整个战局。对崔可夫和第 62 集团军来说,9 月 13 日至 15 日凌晨这

48 小时,算得上是命运攸关的时刻,一座巨大的工业城市和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就像系在一根游丝上,危险万分。这时,任何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对崔可夫他们来说,不仅是急需的,而且可以悦是决定命运的。

就在保卢斯的军队眼看要把崔可夫的第 62 集团军赶下伏尔加河的时候,一支生力军冒着枪林弹雨,渡过了伏尔加河,冲入斯大林格勒⋯⋯

于是,第 62 集团军终于军旗未倒。

于是,保卢斯永远地失去了征服这座城市的机会。

于是,斯大林格勒战役最残酷、最悲壮的一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