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围攻冻饿锁孤城

“或者我们突破包围，或者城里发生饥饿⋯⋯”斯大林从列宁格勒召来朱可夫大将。朱可夫的座机在薄暮冥冥中抵达莫斯科，在中央机场着陆。副驾驶员将门打开对朱可夫说：“到了，将军同志。”朱可夫站起来，向打开的门走去，从那里吹来一阵潮湿寒冷的秋风。

他看见了突然显得空荡荡的飞机场。离飞机大约 30 米处停着一辆黑色长轿车，一个穿军装的人从那里向这边快步走来。朱可夫认出这是斯大林的警卫队长。

“斯大林同志在等您！”警卫队长说，并伸出右手。朱可夫握了握伸过来的手，简短地回答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

当朱可夫在警卫队长陪同下走进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的住宅时，大约是晚上 10 点钟了。

斯大林正在工作，他站在铺满地图的桌边。

斯大林用手势请朱可夫进来，并向铺着地图的桌子转过身去。

朱可夫走过来。站在斯大林身边。只要向最上面的那张地图望一眼，就足以明白整个西路的情况了。许多蓝色的直线箭头和扇形箭头冲破了防线， 从北方、西方和南方指向莫斯科。

在北方，一些箭头直指加里宁；在西方，指向莫斯科的四郊——索耳恩策沃和库宾卡；在南方，指向谢尔普霍夫、图拉、卡希拉和斯大林诺格尔斯克。

斯大林问道： “列宁格勒的情况怎么样？依您看，德国人在短朗内会向列宁格勒发动

新的攻势吗？”

朱可夫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他对答复这个问题早已胸有成竹。他不止一次对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同日丹诺夫和华斯涅佐夫分析过 9 月底以前列宁格勒周围的形势。他现在没有立即回答斯大林提出的问题，不仅由于他明白对斯大林的问题作出明确的毫不含糊的回答的每个人负有什么样的责任，而且由于他意识到，他的话对于在这里，在西路作出正确的决定具有什么意义。

“我认为，他们不会发动新的攻势，斯大林同志。”朱可夫终于坚决他说。

“为什么？”斯大林逼视着朱可夫，问道。 “因为，”朱可夫直盯着斯大林的眼睛回答，“正如我们向最高统帅部

所汇报的，德国人从列宁格勒城郊调走了一部分坦克和摩托化部队。他们用剩下的兵力是不可能攻下城市的。”

“依您看，”斯大林又说，“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使用这些坦克和摩托化部队？”

“可以认为，在人员补充和物资准备就绪以后，他们将要在莫斯科方面采取行动。”朱可夫回答得更坚决、更自信了。

斯大林好像在掂量每个字的分量，一字一顿地补充说： “问题是莫斯科。” “有什么指示，斯大林同志？”朱可夫问道。

斯大林打量着他，慢慢他说： “你到沙波什尼科夫那儿去，西路的地图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然后，一

分钟也不能耽搁，马上从那儿到西方方面军司令部去。就地把真实情况搞清楚。从那儿设法打电话给我。不论昼夜，什么时候都行。”

朱可夫走后，斯大林召见了国防人民委员兼红军炮兵司令沃罗诺夫将军。

像往常一样，斯大林在开始谈话之前，来回踱着步子，然后面对着沃罗诺夫站住，说：

“我们决定把您作为最高统帅部的全权代表派到列宁格勒去。您看怎么样？”

“我服从决定。”沃罗诺夫一边回答，一边站起来。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他说出这句话的。如果斯大林要他执行任何别的任务，他也会这样绝对服从的。可是他也有点失望地想到。在决定首都命运的这几天里，他却被派到莫斯科外面去。

“好吧，”斯大林说着便走到写字桌那边去，把烟斗中的烟灰磕到一个大玻璃烟灰缸里，随后回到了铺满地图的桌子旁边。他把放在桌子一边的列宁洛勒方面军的地图挪到跟前，没有向站在旁边的沃罗诺夫转过身去，就说：

“尽管西方方面军的情况很困难，我们还是决定在 10 月下半月用列宁格

勒方面军的部队，其中包括第 50 集团军的兵力来发动一个攻势。就在这儿！” 他向地图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两个相对的带箭头的弧形线，说：“从这儿和那儿。从西面。”

斯大林认为，必须发动一次新的规模更大的进攻，突破德军对列宁格勒的包围，以便恢复列宁格勒同全国的陆路交通，消除列宁格勒所面临的饥饿的威胁，而且对莫斯科城下的严重形势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为即使部分粉碎冯·莱布的集团军群，也能够从部署在敌人包围圈外围的第 7、第 4、第54 集团军中调出一部分部队来支援莫斯科。此外，在列宁格勒城下发动大规模攻势，显然还可迫使希特勒从莫斯科方面调走一部分军队⋯⋯

斯大林向沃罗诺夫叙述着这次战役的计划。沃罗诺夫留心地听着，同时在脑海中不是按照地图，而是按照那些他所熟悉的地形设想着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布局，并且回忆起那些兵团、部队的番号以及这些单位的指挥员姓名。

“您对这个作战计划有什么意见？”斯大林望了他一眼，问道。 “我认为考虑得很正确，最高统帅同志，”沃罗诺夫答道，“如果有可

能突破包围的话，那么就在这里。”他用指头在地图上划了一条表示想象的线。“可是⋯⋯”

“可是什么？”斯大林问道。 “我唯一怀疑的是，也许让各兵种合成部队的司令员指挥这次突破包围

的协调行动更合适。要知道我是一个炮兵，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注视了一下沃罗诺夫，露出一丝微笑，说道： “炮兵，这是战争之神。”

对沃罗诺夫来说，一生中再没有任何东西比他心爱的炮兵部队更宝贵了，斯大林这句话当然是最高的褒奖。

在将军削瘦的、平常总是严峻的脸上，突然闪现出笑容。 “说得对！非常正确，斯大林同志！”他大声说。 “如果您没有原则性的反对意见，”斯大林又说，把“原则性的”这个

词强调了一下，“那么，可以认为，问题已经解决这时，他已经不望着沃罗诺夫，缓慢他说：

“许多事情都决定于这次战役的成败⋯⋯首先是列宁格勒人的生命。或者我们突破包围，或者城里发生饥饿⋯⋯”

他又沉默下来，随后用平常谈论事务的语调说： “您必须立刻飞往列宁格勒。您给空军打个电话，用我的名义告诉日加

廖夫，让他给您派飞机和护送的歼击机。”

⋯⋯过了 2 个多小时，沃罗诺夫的座机已飞入了一片茫茫大雾中。到列

宁格勒还要飞行 3 个小时。

沃罗诺夫很清楚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形势，特别是炮兵的情况。他对在包围圈外围的第 54 集团军的处境，作了更坏的设想。不久以前，这个集团军是由库利克指挥的。由于几次突破包围都未取得成功，朱可夫便采取他那特有的果断手段，要求最高统帅部将库利克撤职，把这个集团军并入列宁格勒方面军。

现在，在朱可夫到莫斯科去之后，第 54 集团军便由经验丰富的将军霍津指挥，他过去在朱可夫手下当过方面军的参谋长。

但是，在这个短期间内霍津又取得了一些什么战果呢？集团军的实际战斗力又是怎样的呢？不过，战斗力只是一个方面，如果集团军的干部和物资技术装备状况很差的话，这个战役也很难打胜。

他看了看表，想计算一下到列宁格勒还需要多少时间。窗外仍是一片雾， 一片白茫茫的大雾。沃罗诺夫的思路又回到了对战役的思考。

首先必须把跟斯大林谈话的情况告诉日丹诺夫，把文件交给他。然后召开军委会议。让方面军司令部根据最高统帅部的指示拟订战斗命令。然后显然必须飞往第 54 集团军驻地。然后⋯⋯然后便像已经进行的那样，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工作。向各集团军司令员布置战斗任务，到部队里去⋯⋯这一切都应该做得非常迅速，有条不紊，要始终记住，到战役开始，不是还有几个月， 几个星期，而是只有几天。

沃罗诺夫想起了斯大林的话：“或者我们突破包围，或者城里发生饥饿⋯⋯”

在当时，沃罗诺夫对“饥饿”一词并未引起注意，他只是思考着战役。9 月份他曾去过列宁格勒，作为国防委员会的成员，帮助方面军司令部工作， 那时，城里的粮食供应问题并不十分尖锐。

然而，“围困”和“饥饿”这两个概念在逻辑上是密切相关的，沃罗诺夫不曾想到，被围困的列宁格勒城内只剩下不到六七天的粮食了。每人每顿只供应 25 克面包、25 克肉类和 10 克黄油，凭配给证在食堂用膳。就是这微量的食品，也只能提前一天供应。面包是掺上麸皮、豆粉和豆饼烤制的。

希特勒释放出的魔鬼开始施展它的淫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