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亿度电光与 98000 吨钢铁,2 小时 45 分钟炮火准备和 390 公里烟幕

1945 年 4 月 16 日,柏林以东 60 公里的奥得河,被临近黎明时分涌起的夜雾,遮裹得白茫茫一片。月光朦胧,万籁寂静,永远是一种节奏、一个音量的流水声,给四周淡化和似乎凝固的景色注入了生机与活力,渲泄着一种久蕴心底的情绪,显示出亘古不衰的能量。间或,几颗照明弹在空中放射出耀眼的银光,照亮了成片的树林、灌木丛以及泛着白沫的河水;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划破宁静的夜空,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仍然是战场。

河东岸一小块林木掩映的高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观察所,隶属于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的近卫第 8 集团军的主要领导人,此刻聚集在一盏油灯下, 轻声交谈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但眉字间、顾盼之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兴奋。他们坐在桌前,即使走动也都不慌不忙,可是举手投足,言谈话语中,明显地表现出一种期待、企盼、甚至还有焦虑与不安。是啊,今天这个日子,让他们等了将近 4 年!

观察所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门外的卫兵“咋”地一个立正, 人影一晃,一位身材不高,帽沿压得很低的元帅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帽子一摘,炯炯的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声音宏亮他说:

“你们好,同志们。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说着跨到桌前,把帽子往桌上一丢,双手顺势撑住了桌面。近卫第 8 集团军司令员崔可夫将军,参谋长克雷洛夫、军事委员普鲁宁等人都站起身, 与元帅打招呼:

“你好,朱可夫同志。我就知道您是不会‘放弃’我的这个观察所的。” “元帅同志,我想您肯定是一宿没合眼吧?当然,这个时候谁都睡不着。” “炮兵部队怎么样?今天可先要看他们的了。”朱可夫宽大的下巴往上一耸, 一只手张开向外一摊:“到目前为止,一切按计划进行。一切正常,同志们。各部队情绪很高,都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怯把这最后一仗打好。只是有一点指挥员们不满意,我也不满意。”朱可夫故意停了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又从下往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见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急于知道对什么不满意,这才慢吞吞他说:“手表,我们都嫌它现在走得太慢了。”大家如释重负,全部开心地笑起来。

⋯⋯秒针“滴答滴答”地一点点跳到了这一时刻:莫斯科时间 4 月 16

日凌晨 5 时,柏林时间凌晨 3 时整,苏德战场上最后一场关键性战役——柏林战役,首先由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的猛烈炮击打响了。7000 多门火炮、迫击炮和“卡秋莎”火箭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耀眼的火光把刚才黑沉沉雾蒙蒙的奥得河两岸照得雪亮。借着频闪的火光,可以看见周围的树林、灌木像在大风中一样东摇西摆,草杆树叶翻卷着飞到空中。无数发炮弹与空气产生的摩擦,像无数把利刃井同划破一块绷紧的厚布,紧接着,一批接一批的炮弹在对岸落地开花,响声震天动地。身临其境的人宛如站在一面巨大的鼓而上,承受着脚下成千上万把鼓褪在没有鼓点地猛烈敲击。

朱可夫、崔可夫以及观察所里的其他人在炮火准备刚一开始便纷纷站在观察位置上,边看边兴奋地大声交谈着。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元帅,准都不是第一次观看大规模炮火准备,但面对如此蔚为壮观的场面仍然激动不己。

“好样的,炮兵兄弟们!干得好!” “看哪,那是哪个师的近卫军军旗?那儿,那还有呢!好家伙,差不多

所有的军旗都拿到前沿阵地上来了。”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清,该死的炮队镜怎么老晃个不停⋯⋯” “哈,我的将军,难道你忘了,这里的火炮密度可是每公里 295 门呀,

还不包括坦克、自行火炮在内!是大地在欢呼,不关炮队镜什么事!” “轰炸机,咱们的波—2 和伊尔—4!可爱的夜莺,到德国人那边尽情地

叫吧!对了,顺便问一句,方面军司令员同志,鲁坚科打算让他的战鹰飞多少个来回?”

“10 分钟内不少于 900 架次。平均每分钟飞越目标上空的飞机不低于 25 架。”

在 30 分钟的猛烈炮火准备过程中,德军未发一发炮弹,留在前几道战壕的德军有 30%至 70%被歼,精心修筑的工事顷刻间化作纷飞的烟尘和石块。也难怪,在苏军进攻的第一天,光是炮弹就发射了 123 万发,如果装上火车

需要 2450 节车皮,折合成重量的话,则意味着差不多有 98000 吨钢铁被倾泄

在德军头上!其中有约 50 万发炮弹,近 40000 吨钢铁是在短短的半小时之内飞过去的。

炮火准备刚结束,空中立刻升起数千枚五颜六色的信号弹,这又是一道命令。霎时间,苏军前沿阵地上每间隔 200 公尺左右排列的 143 部探照灯, 问时打开,1000 多亿度的强烈电光把纵深 5 公里之内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就在探照灯亮起的同时,成千上万的苏军步兵跃出战壕,在坦克的引导下, 高举红旗,呼喊着“乌拉”,潮水般向德军阵地冲去。灼热的探照灯光烘烤着冲锋战士的脊背,使他们从上到下通体放光;坦克的金属外壳在灯光照耀下,失去原来的颜色,就像一个个熠熠生辉的火球,向前滚动。对面战壕里侥幸躲过轰炸的德军则被强大的电光照得目眩神迷,失魂落魄,晕头转向, 不是借着硝烟尘雾迅速转移到下一道防线,就是举起双手,放弃了抵抗。观察所里的人们这时顾不上交谈了,都把脸紧贴在炮队镜上,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这奇特的战场,注视着他们平生第一次看到的这种神奇的效果。良久, 朱可夫小声地、像是自言自语他说:

“说真的,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站在他身边的崔可夫眼睛没有离开炮队镜,嗯了一声: “是令人难以想象,终生难忘⋯⋯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炮火准备时造

成的烟幕大厚了,灯光似乎打不透⋯⋯”

朱可夫也发觉了这个问题,但此刻他的全部思想已转到天亮之后如何更快地发展战果上去了。这对他来讲至关重要,一方面不给德军任何喘息时机, 另一方面必须保持往冲击势头直至他的部队第一个攻进柏林。他离开了炮队镜,低头看了看夜光手表,时针指向 6 点。

“科涅夫快开始进攻了。”他心里说道。

位于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左翼的乌克兰第 1 方面军,开始进攻的时间定

在 4 月 16 日莫斯科时间拂晓 6 时 15 分。乌克兰第 1 方面军面对的是柏林东南部又一条大河——尼斯河,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可供隐蔽进攻部队的天然掩护不多。而且,与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不同,乌克兰第 1 方面军在进攻之前没有在尼斯河西岸占领较大的登陆场,因此,方面军的进攻必须从强渡尼斯河这一巨大的水障碍开始。考虑到这一点,乌克兰第 1 方面军采用

不同于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的战术:一是大大延长炮火准备时间以掩护部队渡河,二是施放烟幕以使德军无法判断苏军的主要突击登陆地点。

方面军司令员科涅夫在战役打响之前,来到方面军突击集团——第 13

集团军的前线观察所,集团军司令员普霍夫将军也在这里。观察所在一片者松林边缘,尼斯河陡峭的河岸就在眼前,这里离前线极近,不用任何望远器材便可以了望到对岸德军占领的地区。从纯观察的角度讲,这倒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位置。

6 时 15 分,一抹鱼肚白横在天际,东方欲晓,主要突破地段上的 7100 多门火炮、迫击炮开始了炮火准备,雷呜般的轰响惊天动地。40 分钟的射击使尼斯河西岸火光冲天,烟尘弥漫。科涅夫紧贴着炮队镜,头也不回地对方面军参谋长彼得罗夫大将道:

“告诉克拉索夫斯基将军,他的战鹰可以来了。”

彼得罗夫立即通过电话下达了命令。不一会儿,凡架苏军飞机出现在尼斯河上空,盘旋一圈之后,突然俯冲下来,沿尼斯河河面超低空飞行,同时机翼下喷出浓浓的灰色烟幕,这道烟幕从福斯特至克尔诺,绵亘 390 公里,

高度 40 至 50 米,恰似突然之间在尼斯河上拉起了一道厚厚的帷慢。当时的风速只有 0.5 米/秒,并且正好是向着德军阵地吹,烟幕久久不散,缓慢地向德军阵地纵深移动,遮蔽了尼斯河整个河谷。

“妙极了!炮火延伸。强击航空兵攻击敌阵地纵深。” “先遣营开始渡河!”

“步兵跟进!”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尼斯河上出现一幅幅壮观的图景:银灰色的烟幕从半空中垂落河岸,烟幕后是树林上翻眷的火舌和黑烟。微波涟涟的河面上,无数条橡皮艇。轮机船争相射向对岸,几乎大一点的船后都拖着长长的强击桥,远远看去,好像无数条巨蟒在奔腾过江。船只渐渐接近对岸,一部分苏军战士跳入水中,呐喊着冲上河岸,另一部分战士则挥锤打桩,把拖过来的强击桥一端固定住,刹那间,一队队高举着红旗的苏军战士,高喊着冲上了摇摇晃晃的桥面,一条条巨蟒一下子变成了条条人龙,每座桥面边不断有人落水,水花四溅,但桥面上呼喊声不减,队形不变,成百上千的双脚落在木质的桥面,发出疾如鼓点般的巨响,惊心动魄,气势不凡。就在步兵涌向对岸的同时,一门门野战炮,由一根根钢丝绳牵引着,从河岸滑向河底, 又从河底被拉上对面的河岸。随后,工程兵门又在河面上架起浮桥、门桥以及载重 30 吨和 60 吨的重载桥梁。到了中午,各种型号的坦克、装甲车便从桥上轰轰驶过,直接开上尼斯河西岸投入了战斗。仅在科涅夫所在的观察所约 19 公里宽的地域内,就架起了 20 座重载桥、17 座强击桥、9 节门桥和 12 个登陆渡场。

当天晚上,汇总了第一天各部队战斗情况之后,参谋长彼得罗夫向科涅夫报告:方面军主要突击集团在福斯特至穆斯考 26 公里长的地段上,突破了

敌军的主要防御地带,向西推进了 13 公里⋯⋯

听到这里,科涅夫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同一天,白俄罗斯第 1 方面军也突破了奥得河防线,向前推进了 3 至 8 公里。这样,在战役开始的第一天,苏军两大方面军就突破了德军苦心修筑的奥得河—尼斯河防线的第—防御地带,为以后的进攻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