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斯大林格勒城区由北向南紧依伏尔加河,呈狭长形布局,东西宽不过 4

公里,南北则延伸有 40 公里。城区东北部,地势略低,多是工厂和工人住宅区,像拖拉机制造厂一、“红十月”工厂、“街垒”工厂及工人新村都分布在这里,西南部地势较高,几个大的火车会让站、大型仓库等集中于此,这里有一座可以俯瞰全城的高地——马马耶夫岗,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极为有名,双方为争夺这个制高点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城市中央还有一个广场, 当时叫“1 月 9 日”广场,四周楼房林立,是全城的行政、商业中心,颇富传奇色彩的“巴甫洛夫大楼”就座落在广场边上。从这座广场向东不远,就是斯大林格勒市的中心渡口,这又是一处两军浴血争夺的地点。

自从苏军两个方面军在斯大林格勒以西接近地上的防线被德第 14 坦克

军撕开、切断以后,防守斯大林格勒城的重任便落在东南方面军所属第 62

和第 64 集团军肩上了。两个集团军的防线从北至南绵亘 65 公里,其中第 62

集团军的防线近 40 公里。这 40 公里几乎包括了整个斯大林格勒城区,是德

军的主要突击方向.可以说,斯大林格勒城能否守住,主要就看第 62 集团军的了。

第 62 集团军自投入顿河大弯曲部的交战以来,已经苦战了两个多月,承受了德军进攻的巨大压力。集团军各部队从顿河到伏尔加河,且战且退,在杀伤、消耗德军的同时,本身也损失巨大、极度疲惫。退到斯大林格勒城下, 整个集团军内只剩下 5.4 万人、大炮和迫击炮 900 门左右、坦克 110 辆。集团军编成内的师、旅、团数目虽然不少,但很多已是名不符实,徒具一副空架子了。就在 9 月上、中旬,德军大举进攻斯大林格勒城区的时候,集团军所辖的坦克旅中,有 2 个旅一辆完好无损的坦克都没有,1 个旅只剩下一辆坦克,另外几个旅被击毁的坦克也占了 1/3 以上。人员同样严重短缺。近卫步兵第 35 师中的一个混战团,只有 100 多名步兵,小于一个足额的步兵连。

有的师总人数不足 1500 名,步兵人数尚不够一个足额的营。而与之对垒的德

军在此地域上集中了 11~14 个师,总人数超过 10 万,拥有大炮和迫击炮 2000

门,坦克 500 辆,并得到拥有 1000 架各种作战飞机的德第 4 航空队的支援。

德军飞机一昼夜可以出动 3000 架次对第 62 集团军的阵地进行轰炸,而苏军的航空兵回击的架次甚至不足德军的 1/10。既在兵力兵器上不占优势,又丧失了制空权,第 62 集团军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第 62 集团军司令员洛帕京中将对守住斯大林格勒

信心不足。尽管他在此之前采取灵活和不失时机的退却,使第 62 集团军几次

免于灭顶之灾,尽最大的可能保住了集团军的基本力量,但他的情绪显然与最高统帅部的意图不合拍。东南方面军司令员叶廖缅科上将,方面军军事委员赫鲁晓夫等人把洛帕京的表现报告了斯大林,很快,最高统帅部大本营解除了洛帕京的职务。几天后,方面军军事委员会任命第 64 集团军副司令员崔

可夫中将接任第 62 集团军司令员一职,在崔可夫指挥下,第 62 集团军将士们在斯大林格勒写下了悲壮丽辉煌的一页。

9 月 12 日傍晚,崔可夫刚一踏进第 62 集团军设在马马耶夫岗的指挥所, 正碰上集团军参谋长兼第一副司令员克雷洛夫将军冲着电话筒发脾气:

“⋯⋯谁下的命令让你们撤退?你睁开眼瞧瞧,你们离伏尔加河还有几步远了,干脆撤到河那边得了!大家都在顶着,为什么你们就不行?⋯⋯什么?补充兵器?我手里一辆多余的坦克都没有!司令员?暂时没有司令员!”说完,克雷洛夫把听筒往女接线员面前一扔,气哼哼地解开衫衣的脖扣,

一转身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军衔比自己高的人,不禁一愣。借着昏暗的油灯光, 克雷洛夫见这位中将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不高,略胖,长圆脸,微笑的嘴边现出两个又长又深的酒窝。中将没戴军帽,一头又浓又密的红褐色头发卷曲得厉害,乍一看,就像顶着一头跳跃的火苗。崔可夫与克雷洛夫虽然不相识,但早有耳闻,特别是对他在塞瓦斯托波尔防御战中的顽强、坚韧非常佩服。眼前的克雷洛夫面颊清瘦,鼻梁高隆笔直,嘴唇紧抿,的确给人一种刚毅、严峻的感觉。崔可夫对着惊愕的克雷洛夫微微一笑:“第 62 集团军司令员从现在起又有了,我就是。这是叶廖缅科将军签署的任命书。”

克雷洛夫赶忙接过任命书快速看了一遍,脸上绷紧的肌肉多少有点松弛,但仍没有笑意:

“噢,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欢迎你!你都看见了,司令员同志,咱们这儿有点不妙。敌人在一步步逼近,可我们的士气却鼓不起来,有的指挥员未经允许就后撤。”

“这样的指挥员都有谁?”崔可夫收起笑容,低声问道。

克雷洛夫撇了一下嘴,同时歪了歪头:“坦克兵团司令未经批准,就把指挥所从 107、5 高地撤到了伏尔加河边上,也就是说,他的指挥所现在已撤到我们后面去了,真是乱弹琴!”

“是不象话!我要亲自处理这件事。”崔可夫拧紧了眉毛,转身对女接线员说:“先给我向方面军司令员发一份电报,报告他我已经到职,开始指挥第 62 集团军,然后接通坦克兵团司令,我要和他通话。”

一会儿女接线员递过听筒,“坦克兵团司令在等您讲话。”

崔可夫接过听筒,先通报了姓名和职务,然后问道:“据我所知,你未经同意就把指挥所后撤,这是为什么?”

坦克兵团司令员开始解释,“敌人的炮火非常猛烈,我们的坦克遭到严重损坏;人员伤亡太大;因此,各部队普遍存在畏敌情绪,在前线表现得不坚定⋯⋯”

“那么你们身为指挥员表现得坚定吗?!”崔可夫大声打断对方的话。“我只问你,后撤指挥部时,你们是否同集团军司令部联系过,是否得到了允许。”

那边支吾起来:“这个⋯⋯不知道,我⋯⋯我马上去查一查⋯⋯”

崔可夫知道对方在想办法搪塞,马上说:“不必查了,我命令你和政委立即到集团军指挥所来一趟,立即!”

半小时后,有人报告说坦克兵团司令和政委来了。崔可夫示意让他们进来。行过礼,这两人站在一边,崔可夫盯着他们足有一分钟。

“你们都是苏联将军,如果你们手下的指挥员擅自撤到了你们的后边, 这仗还怎么打?部队还怎么指挥?你们又会作何感想?”崔可夫呼地从坐椅上站起身:“我郑重地告诉你们,你们的行为是胆小怕死的表现!今后再有类似行动,我将以叛国和临阵脱逃罪判处你们!我命令,明晨 4 时前,你们连同指挥所一起返回 107.5 高地,没有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克雷洛夫不动声色地看着坦克兵团司令和政委,集团军军事委员古罗夫用一个简单明确的“对”字肯定了崔可大的决定,坦克兵团司令和政委额头上滚下大滴的汗珠。第二天 4 时前,他们向集团军司令部报告,坦克兵团的指挥所已返回 107.5 高地,部队情绪基本稳定下来。崔可夫轻轻吁了一口气, 凝视着窗外被火光映红的夜室,没有一点轻松感,相反,一种不祥之兆越来越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