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信,这一命令会⋯⋯重新激发斗志”
对于斯大林格勒城外南北两翼上任何一处微妙的变化,最敏感的人恐怕要属德第 6 集团军司令官保卢斯上将了。在他把自己的集团军中一个又一个久经沙场的师从顿河防线上调入斯大林格勒城内,甚至把预备队都降到了最小程度的时候,他对侧翼空虚的忧虑,对由盟国军队掩护下的顿河防线可靠性的怀疑,便与日俱增了。
早在 9 月中旬,他到文尼察元首大本营见希特勒的时候,就谈到了对侧翼的不安。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希特勒便语调激昂地请他不必多虑,只管一心早日把俄国人赶下伏尔加河,自己将以元首的名誉担保第 6 集团军的侧翼固若金汤。望着元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和因激动而泛红的两颊,保卢斯竟着魔般地陡生信心、力量和安全感,气宇轩昂地回到了设在卡拉奇以东的集团军司令部,继续催动着大军向市内的苏军猛攻。也许保卢斯就是为实现元首的旨意而生的,是元首的意志物化的一部分,他对元首明确讲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身体力行,至少在 1942 年剩下的几个月中他一直是这样。
可惜,元首的意志无法左右苏联军民,更无法左右日月星辰的运行。残酷的争夺战打了两个多月,不知不党中,草黄了、叶落了、风凉了、地白了⋯⋯ 忽然有一天,一片雪花正好飘落在保卢斯的脸上,一股寒气直钻心底,他全身一战,不由得想到:
“冬天,冬天到了⋯⋯俄罗斯的冬天,这该是第二个了。”
俄罗斯的冬天勾起了保卢斯的一丝惆怅,因为德军第一次受挫,就是伴
随着俄罗斯冬天的来临在莫斯科城下开始的。那么,历史会不会在斯大林格勒重演呢?莫斯科与斯大林格勒,它们相像的地方太多了——都是至关重要的中心城市,都有苏军的拼死抵抗,都让德军负出了巨大代价,也都是在战役的关键时刻发生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变化⋯⋯想着想着,保卢斯的心收紧了。可转念又一想,觉得斯大林格勒似乎又不会成为莫斯科,斯大林格勒毕竟不是苏联的首都,尽管是个工业中心,可经过两个多月的战火破坏, 己成为一片废墟,也许斯大林不会为一片废墟拼死命的。再有,我们第 6 集团军毕竟比包克进了一步,他去年只是用望远镜看了看克里姆林宫钟楼的尖顶,而我保卢斯已经打进斯大林格勒,攻到伏尔加河岸边了。可是,如果苏军真的不惜代价死守不退呢?他们的补给线仅仅是伏尔加河的宽度,而且等河面封冻以后补给就更方便了。我们的补给线呢?长达几千公里,不断受到游击队的骚扰,能保证 30 万大军的作战所需吗?
保卢斯又有点心烦意乱了。他走进司令部里自己的卧室,随手打开收音机,调到德语频道,里面正在播放希特勒 11 月 8 日在慕尼黑参加啤酒馆暴动纪念会上的讲话。尽管录音有些失真并伴着“沙沙”的杂音,可那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又声嘶力竭的语调,保卢斯非常熟悉。
我想在靠近某一座城市的地方到达伏尔加河畔。那个城市恰好是以斯大林本人的名字命名的。我想拿下那个城市,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占领了斯大林格勒,这个城市只有很少的几块面积不大的地方还不在我们手中⋯⋯我选择了有限进攻的办法来达到我的目标。时间是无关重要的。⋯⋯ “‘时间是无关重要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元首有了什么新打算?”不
过保卢斯马上又自己否定了这种想法:“不会的,元首说得很清楚,他不会放弃斯大林格勒。除了经济军事考虑之外,元首大概已经把它和斯大林本人相提并论了。那就是在元首眼里,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一种象征,征服了它就等于征服了斯大林,至少对斯大林的声誉是个打击。如果屈服了呢?——不, 元首绝不会屈服、他对我仍然寄予希望。他说了,‘我们已经占领了斯大林格勒’,这是对第 6 集团军最好的褒奖,只是那几块‘面积不大的地方’还让他不能在全肚界面前把话说得更响亮。噢。等一等,对了,元首这是在暗示,在鼓励我把那几块该死的地方拿下来。他知道我们会听到他的讲话,他知道我们肯定能听懂他的话,他在给我指出一条成功之路!”
保卢斯刚才的惆怅冰释雪融、烟消云散了。他兴冲冲地走出卧室,迎面碰上集团军参谋长施密特中将,施密特看来正在找保卢斯,一看见他马上迎上前,平静他说:
“元首给我们派的增援部队到了,一共 5 个特种工兵营,从德国、克里木等地空运过来的,都受过专门训练,经验丰富,尤其善于城市中的逐房争夺战。”
保卢斯闻言眼睛一亮,这再次证实了他的元首对斯大林格勒的重视和给他提供的成功机会。保卢斯语调轻快、毫不犹豫他说:
“立即全部投入工厂区作战!”
- 月 11 日,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城内的部队再次向工厂区等地发起了进
攻。那 5 个被从远方调上来的工兵营也在这一天投入了战斗。这恐怕是进攻
工厂区的德军最后一次进攻了。对这次进攻,德步兵第 79 师第 179 工兵营营长韦尔茨上尉记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师长施韦林将军交给韦尔茨营的任务是攻取“红十月”工厂的第 4 号车
间。韦尔茨计划把全营分成 4 个突击群,突入车间时,不走门窗,而是炸开
墙角。天蒙蒙亮时,韦尔茨带入冒着苏军的炮火,右绕左拐,接近了第 4 号
车间。这是一间阴森森的大楼,长约 100 米,一边的房顶斜塌在地上,楼旁的楼梯只剩下黑乎乎的几根铁架。韦尔茨命令匍匐在身边的士兵炸掉车间的一个墙角。在耀眼的闪光中,车间的墙壁慢慢坍塌下来,一股黑色的浓烟平地而起,刺得人睁不开眼。韦尔茨手一挥,德军工兵突击群穿过团团烟云, 冲了上去。韦尔茨跟在后面从一个足有 10 米宽的大洞钻进了车间,在一大堆破砖碎瓦中爬行,车间里已是一派狼藉,到处是横七竖八的钢铁部件和悬挂在半主的钢梁铁架,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钩住。冲进来的德军不能自由散开, 只能沿一条钢梁排成一行鱼贯而行。而隐蔽在顶楼、平炉下面以及墙壁的每个突出部后面的苏军战士,早已把枪口瞄准了这里,德军刚冲进来便遭到火力杀伤。
韦尔茨刚走了几步便被打来的子弹压得爬在地上。一个上等兵伏在韦尔茨身边,他推了那人一下,喊着让他前进,那人没回答,韦尔茨敲敲他的钢盔,他的头歪向一边,惨白的脸上瞪着一双失神的大眼,额上的一大片金发被又红又白的东西黏在一起,嘴角流出一股唾液,在粘满灰土的下颚上留下一道印痕⋯⋯韦尔茨赶紧扭过头去继续往前爬,没爬多远,又碰上一具尸体。突然一阵巨响,车间里爆发出一片火团,弹片带着凄厉的声音从耳边飞过, 原来是苏军投出了手榴弹,立即又有几个德国兵栽倒在地。韦尔茨看到伤亡太大,下今天黑之前原地匍匐不动,天黑后撤回防御阵地。可是已经晚了, 只见一个士兵弯着腰,飞奔过那条钢梁,扑出墙洞外。韦尔茨起初以为这是送情报的通信员,但马上他明白了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在这十士兵身后还跟着一个、二个、三个,而且不是朝一个方向跑,这是在撤退,在逃命。终于, 韦尔茨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回到阵地,韦尔茨统计了一下人数,全营 190 人,约有半数负伤,20 人阵亡。他知道,他的营完了,因为伤亡永远得不到补充了。更让他泄气的是, 付出这么大代价的冲击,没有取得任何结果。一切又都像冲击之前,像一个星期以前一个佯!新调来的 5 个营,就像一缕水气,在日夜燃烧的工厂区座座废墟上,瞬间变得无影无踪了。
冬天的迹象在一点点地显露,时间在一天天地消逝。希特勒在焦急地等待了 10 天之后,终于忘了他自己不久前说过的那句“时间是无关重要的”话,
11 月 17 日,亲自给第 6 集团军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我得知夺取斯大林格勒的斗争有许多困难并且损失了大量部队。但是, 现在由于伏尔加河流冰,俄国人的困难更多,假如我们利用这段时间,以后我们就能保证少流皿。
我期待指挥员们,像过去多次表现的那样,再一次竭尽全力,而部队也能像它们经常表现出来的作战艺术那样打好仗,至少要冲到炮兵工厂和钢铁企业区附近的伏尔加河岸边,并夺取这部分城区。
航空兵和炮兵应尽全力为这次进攻开辟道路并坚决支援这次进攻。希特勒
保卢斯看后拿起笔就在电报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
我坚信,这一命令会在我们英勇的部队中重新激发斗志。
保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