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封雪覆生命路屋漏偏逢连阴雨

当几百万列宁格勒人被封锁在包围圈里，只有通过冰冷阴沉的拉多加湖来和全国其他地区联系，当他们感到胜利即将来临时，日丹诺夫、沃罗诺夫、华斯涅佐夫和费久宁斯基却在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办公室里开会。

“同志们，局势十分危急，”沃罗诺夫用不高的声音说。“我刚才和莫斯科通过话。德国人正加紧向季赫温进攻。统帅部命令从列宁格勒方面军抽调两个步兵师到沃尔霍夫方向去支援第 4 集团军。另外，还要从霍津中将那里抽调两个师，把它们也交给雅科夫列夫中将。总之，任务是：尽一切力量挽救季赫温。尽管莫斯科附近局势十分紧急，统帅部还是尽可能从自己的后备队中抽调一个步兵师和一个坦克师交给第 4 集团军。可见，我们现在必须

作出两个决定：从我们的方面军抽出两个师，调给第 4 集团军；从第 54 集团军抽出两个师，也交给这个集团军。这就是我现在能够向你们汇报的全部情况。”

没有人说话。

自从沃罗诺夫宣布将进行突围的命令以来，人们都认为，列宁格勒突破包围的时刻已经临近了。甚至有关德国人在东南地区发动进攻的消息，也没能使这种希望破灭。

领导人们普遍认为，战役打响后，顶多一昼夜，就能打通德国人用来使列宁格勒市区和“大陆”隔绝的筑垒地区，而且能够用这个办法阻止敌人东南面的进攻。虽然 20 日和 21 日都没有带来预期的胜利，但他们心里仍旧怀着一小时或一天之后取得胜利的信念。

正是在这一信念的鼓舞下，战士们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日以继夜地渡过涅瓦河到达左岸，去接替他们已经伤亡的战友。他们深信胜利即将来临， 只要再发起两三次猛攻，他们就能和迎面赶来的第 54 集团军会师了。

在华西列夫斯基来过电话以后，军事委员会采取了一些措施，把一些重型坦克运送到涅瓦河左岸去。工兵和地下铁道建筑工人挖了一条很深的战壕，准备把起重车和装载平底船的车辆运到涅瓦河边。把坦克运到左岸，就能使那里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我方的变化，最后一定会突破包围。

但是，沃罗诺夫的汇报使所有这些打算全部落空了。本来可以从其他地区抽调来的那些部队，现在都划归涅瓦河特混集团指挥了，而且又把列宁格勒方面军的部队减少整整 4 个师，这就说明突围战役注定要失败。

这种从希望到痛苦的失望的转变如此迅速，使与会者一时语塞。“有什么建议吗？”日丹诺夫闷闷不乐地问。

“我对第 4 集团军和第 52 集团军的位置和情况还了解得不怎么透彻，” 华斯涅佐夫说。“直到现在我们的地图上还没有把它们标出来。”

“那么，请大家到地图前面来吧。”沃罗诺夫说。大家都走到铺着地图的长桌跟前。

“雅科夫列夫中将指挥的第 4 集团军正在守卫这条战线。”沃罗诺夫用铅笔在地图上指点着。“这儿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名叫马卢克新沼泽。战线从沼泽经过基里施火车站，往前沿着沃尔霍夫河右岸到达这条普切伏日河的河口。战线全长约 50 公里。”

日丹诺夫和华斯涅佐夫的眼光一刻不停地跟着铅笔移动着。当然，他们对于这些属于列宁格勒州的地方是很熟悉的。不过，在此之前，列宁格勒州的这些东南地区并没有引起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的注意。

“基里希距离列宁格勒大约 100 公里。”日丹诺夫若有所思地说。

“对！”沃罗诺夫说。“现在我们来看看第 52 集团军。这个集团军是克

雷科夫中将指挥的，驻扎在这儿，在雅科夫列夫中将指挥的第 4 集团军南面

一点。防守着沃尔霍夫河右岸大约 80 公里的战线。”

他停了一下，好让日丹诺夫和华斯涅佐夫看看地图。然后他继续说下去： “敌人的攻击指向这两个集团军的接合部，就是从丘多沃到布多哥什这

个地区，他们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想继续向东北方向，就是向季赫温推进， 截断我方的第 54 集团军。今天的形势就是这样。”

沃罗诺夫把铅笔放在地图上，挺直了身子。

无论是日丹诺夫，还是华斯涅佐夫，都不需要很多时间来估计这种形势所造成的可怕后果，更不用说身为职业军人的费久宁斯基了。从布多哥什直达季赫温不到 80 公里，季赫温一旦失陷。就会使列宁格的受到极大的威胁。季赫温是全国运往列宁格勒的所有粮食集中的火车站。

沃罗诺夫从巴甫洛夫那里得知，有两架装载粮食的运输机昨天被敌人空军打了下来。这样一来，列宁格勒的面粉只能供应 15 天，谷物只能供应 16 天，食糖顶多只能供应一个月，黄油只能供应三个星期。

列宁格勒粮食储备的数字是国家机密，包括巴甫洛夫本人在内市区一共只有七个人知道。

但是，除了这些数字以外，还有另一些数字，那是巴甫洛夫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它们记在纸上的。他把那张纸和其他公文分开，藏在保险柜里，等到他精神上被压抑得无法忍受时才拿出来。那张纸上写着新的、剧增的粮食配给标准，这是突破包围后第二天可以在市区内实行的。

那些数字暂时还是一个幻想，支持这种幻想的不是几千吨面粉、肉类、谷物和食糖，而是一个希望，然而，这一希望将会随着德国人对季赫温的占领而彻底破灭⋯⋯

“这两个集团军的战斗力怎么样？”日丹诺夫仍然注视着地图，问道。沃罗诺夫微微耸耸肩膀：

“据我所知，第 4 集团军有 3 个步兵师和 1 个骑兵师。好像还有一个军的炮兵团和一个坦克营。这个集团军的部队和兵团配备并不怎么好；在我离开莫斯科以前不久，集团军司令员雅科夫列夫曾在总参谋部汇报了这些情况。在克雷科夫的第 52 集团军里有两个步兵师、4 个军的炮兵团和一个炮兵反坦克团。这个集团军的部队分布得很散，没有任何纵深防御。毫无疑问， 敌人正在利用这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 “您看怎么办？”日丹诺夫终于把眼光从地图上移开，问沃罗诺夫。 “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首先是实现统帅部提出的要求。”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从我们的方面军抽掉 4 个师？”华斯涅佐夫突然

问。

“是的，”沃罗诺夫回答。“正是这样。”

事情很清楚：无论如何也要挽救季赫温，季赫温一旦失陷，列宁格勒就要完全断粮。

“你们建议交出哪些部队呢？”日丹诺夫同时对沃罗诺夫和费久宁斯基问道。

“我看比较合适的是，”费久宁斯基考虑了一下，回答说，“从第 8 集

团军抽调一个师，再从第 42 集团军抽调一个师。如果没有反对意见，我立刻就和特里布茨联系，让那边准备运输工具，把部队运送过拉多加猢去。至于第 54 集团军方面，必须赶快和霍津商量一下。我估计他得交出 310 步兵师和

304 步 兵 师 。 ” “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沃罗诺夫问。尽管

他是统帅部的全权代表，在日丹诺夫参加的任何会议上，总是让日丹诺夫来下结论。

“不，”日丹诺夫出人意料地说。“我还想补充几句。我确信，不管怎样，我们在锡尼亚维诺方向的突围行动必须进行下去。直到今天，我也不排斥实现突围的可能性，因为德国人进攻季赫温，显然不得不从目前在锡尼亚维诺地区的驻军中抽出一些部队。这就可能使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我方的变化。如果德国人不抽调部队，我们就从涅瓦河滩头阵地展开积极行动，无论如何要把一部分德国军队牵制住，使他们无法参加对季赫温的进攻。您同意我的看法吗？”

“当然同意，”沃罗诺夫回答。“而且统帅部要求把锡尼亚维诺方向的攻势继续进行下去。没有作过其他指示。”

“以后也不会有其他指示的！”日丹诺夫突然急躁地高声说。“不可能有的！如果我们让出了‘涅瓦河小地’，那就失掉了涅瓦河左岸唯一的滩头阵地。这样一来，我们只好重新把它夺回来，那就要流更多的血！”

与会者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突围迟早要进行，而且突围地点正是在包围圈最小的地方。只是，什么时候突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