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美国和英国的警告

在佐尔格之前，斯大林就接到了关于希特勒进攻计划的明确警告，他显然没有注意这些警告。最严重的警告是美国政府提出的。

早在 1941 年 1 月，美国驻柏林商务参赞山姆·伍德向国务院发出了一份机密报告，说他从可靠的德国人士处获悉，希特勒正在制定计划在春季进攻俄国。这是一份详尽的电报，它叙述了德军参谋总部的进攻计划（这种叙述后来证明是十分正确的），以及在一旦征服苏联后对它进行经济剥削的准备工作。

伍德有一位反纳粹的正直的德国朋友。他同德国政府各部、国家银行和纳粹中的高级人士有接触。早在 1940 年 8 月，这位朋友就把在希特勒总部举行的关于准备进攻苏联的一些会议的情况通知了伍德。自那以后，这位通报消息的人就把参谋总部和在策划从经济上剥削俄国的那些人当中所进行的工作不断地详细通知了这位商务参赞。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伍德在柏林的各电影院或者在夜幕的遮盖下和他的传递情报者会晤，以便从这个人手中收到字迹潦草的笔记。

收到伍德的报告后，美国国务卿科德尔·赫尔怀疑伍德是上了德国“暗探”的当。他召见了埃德加·胡佛。这位联邦调查局首脑看了这份报告，认

为是真实的。伍德提出了向他提供情报的人士的名字（他们在柏林的各个部以及在德国参谋总部工作）。在进行了核查后，华盛顿方面认为这些人照理是应当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而且他们都是坚定的反纳粹主义者。尽管当时美苏政府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赫尔还是决定把这一情况通知俄国人，于是要副国务卿塞姆纳尔·威尔斯把报告的内容通知苏联驻美大使康斯坦丁·乌曼斯基。

威尔斯在 3 月 20 日召见了乌曼斯基。乌曼斯基在听了威尔斯的通报之后，面色变得非常苍白。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完全认识到你向我提供的消息的严重性。对于你的情报，我的政府将不胜感激，我将立即把我们的谈话情况通知我的政府。”

美国的情报是苏联政府从外交途径得到的第一个警告，但还不是苏联政府得到的最早的警告，因为早在 1940 年他们就从情报渠道得到了首批情报。然而，所有的警告都遭到了同样的下场：被认为是怀有敌意的挑拨。

丘吉尔也曾设法警告斯大林。3 月下旬的某一天，丘吉尔在翻阅例行侦察报告时，注意到英国情报机关从巴尔干送来的报告。报告上说，当南斯拉夫的部长们去维也纳签订关于南斯拉夫加入三国条约的协议时，不久前经过罗马尼亚开往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德国 5 个坦克师团中的 3 个停止前进并转向了克拉科夫方向。丘吉尔得出的结论是：显然德国人准备进攻苏联。虽然过了几天这些师团因南斯拉夫发生政变而重新转向南斯拉夫，英国首相只是对自己的结论作了些微小的修正：德国进攻苏联不是在 5 月而是在 6 月开始。4 月初，联合侦察委员会在给丘吉尔的报告中断定，德国在东线集中了大量军队，战争迟早要发生。但是，委员会并不认为战争会在短期内发生。5 月 23 日委员会又报告，关于进攻苏联的传闻消失了。但丘吉尔仍然认为，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之后就轮到苏联了。

月 31 日，伦敦收到从贝尔格莱德拍来的一份情报：希特勒在同南斯拉

夫前摄政王保罗会谈时，已告诉他，德国计划在 6 月 30 日进攻苏联。4 月 2 日晚英国驻美国大使从威尔斯副国务卿的助手那里也得到了同一内容的情报。第二天，丘吉尔采取了果断的决定：通知英国驻莫斯科大使斯塔福德·克里普斯，让他向斯大林转交首相的私人信件。4 月 5 日，克里普斯回电说，没有向斯大林亲自呈递信件的任何可能性。丘吉尔接着又指示：将信件交给莫浴托夫。但是克里普斯也未能见到莫洛托夫。恼怒的大使冒着风险向副外交人民委员发了私人信件，信中只字未提首相的委托，只是对英苏关系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分析。丘吉尔继续催促大使尽快完成使命。

月 19
日，即在丘吉尔发出命令的两周之后，苏联方面才正式接受了首相的信件。由于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的极力回避，信件只是由外交人民委员部代收。宝贵的半个月时间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了，离德国的突然袭击只有 2 个月了。

月 22
日，英国大使被告知，下列颠首相给斯大林的信件，斯大林同志已经收到。但是斯大林确信，这是英国反共产主义政府的阴谋，旨在离间苏联和德国之间的关系，试图挑起苏德战争。苏联政府已从德国驻苏武官克斯特利格将军处获知，德国军队由西向东调动，是为了换防，以青年士兵替代年龄大的士兵，以便让复员者转到生产上去。此外，也是以东部作为训练青年士兵的基地，因为东部没有空袭的威胁。

斯大林抱有这样一种看法：希特勒德国并不敢破坏互不侵犯条约进攻苏

联，而英国为解除自己的危机，却试图祸水东引，一味在寻找挑起苏德间冲突的机会。他说，“法西斯德国与苏联之间的战争只有在法西斯军阀挑衅下才能发生，而这些挑衅是最令人担心的。”他对从英国和美国来的情报，始终持怀疑态度。他把这些情报只看成是证实了他对“不干涉”政策的分析：西方大国想让苏德之间卷入战争，而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希特勒的新闻媒介散布说关于进攻苏联的传闻和消息是挑拨性的，也正好迎合了斯大林自己的分析。

但是，传闻一无比一天更使人不安。在 5 月份，伦敦《时报》报导说，德国军官及新闻界人士在欧洲许多国家都公开声称，德国军队正处于进攻苏联的前夜。在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人议论着将把比萨拉比亚归还给罗马尼亚。土耳其说，德国人告诉他们苏联将要进攻土耳其⋯⋯

驻莫斯科的各国外交官也在传播有关苏德战争不可避免的传闻。意大利使馆参赞说，6 月 22 日是战争开始的日子。

为“辟谣”，可忙坏了德国驻苏大使舒伦堡。最使舒伦堡恼火的是，这些传闻出自德国人之口。他怀着愤懑的情绪给德国外交部写信说：“我及我的大使馆的高级官员们经常同那些关于德苏武装冲突不可避免的传闻做斗争，因为很清楚，这些传闻对德苏关系进一步和平发展造成了障碍。请你们注意，如果这些谣言不断地从德国传来，如果每个到莫斯科来的人、每个经过莫斯科的人不仅带来这些传闻，而且甚至还能用事实证实这些传闻，那么试图在这儿、在莫斯科驳倒这些传闻只能是徒劳无益的了。”

柏林给舒伦堡的回电却是：驳斥这些谣言，要用这样的事实，即英国企图恶化苏德关系的事实来驳斥；解释关于德国在靠近苏联边境上集结部队的做法只是为掩护巴尔干战役后方所需要。

面对这一切，斯大林心情是极为矛盾的，一方面要表明他无视这些传闻，不为谣言所动；但另一方面要有所准备，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可又不能使德国人有所觉察，以防希特勒找到战争的借口。

月 5
日，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向几百名刚从军事学院毕业的年轻军官发表了重要的讲话。他强调了红军建设中实现现代化和更新装备的重要性。他提醒他们说，局势很严重，不能排除德国在不久的将来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他说，红军还不够强大，还不能轻而易举地粉碎德军，红军仍然缺少现代化的坦克、飞机和其他装备，红军的官兵们仍在培训的过程中。苏联政府正努力通过外交和其他办法把德国拖到秋季，冬天的到来会把德国人的进攻推迟到 1942 年。如果苏联的策略获得成功，那么同纳粹德国的战争就可以推到

1942 年，这就会赢得几个月的宝贵时间。

可以这样说，斯大林坚信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也认为战争会在西面首先打起，在东面也可能爆发，因此，苏军在东西两面的边界上都构筑了工事，并且在 1940 年底和 1941 年初对高级指挥官进行了调动，可是，在那时，斯大林已经有了疑心别人的毛病。对于即将发生的战争应该怎样打，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那些将要参加作战的人。另外，他对于可能发生冲突的时间也判断失误，尽管有来自各方的情报，他却以为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斯大林的想法对苏军的将士们产生了影响。6 月，第 4 集闭军司令阿·科洛布洛夫从参谋部回来之后在集团军参谋部小型会议上声明说，“德国还不敢破坏互不侵犯条约。德国把军队集结在我们的边境上主要是提防我们。另一方面，完全有可能这样设想，德国在我们边境上集结部队就能加强德国在

同我们解决某些政治问题时的筹码。”

红军高级将领的这些观点，说明了苏联政府上下对德国突然袭击缺乏准备的危险态度。

月初，各边防部队都大量报告了战争临近的信号。根据各集团军军事情报机关的资料，德国人在靠近苏联边境地区的活动越来越厉害了。

西部特别军区参谋部侦察机关在 6 月 4 日写给军区司令德·格·巴甫洛

夫将军的报告中指出：“德国反苏军事活动越来越频繁，特别是从 1941 年 5

月 25 日起更是如此。德国兵力部署在奥斯特林卡、克拉斯尼什、穆拉夫。在米哈诺夫地区增加了两三个步兵师及两个装甲师，增加了炮兵部队、坦克分队和汽车队，加强了反坦克武器及边境线上的防空措施。一些德国飞机飞抵华沙，飞行训练次数明显增加。”报告在结束时强调说：“关于德军在该地区准备工作的加快，以及边境地区德方兵力部署的情报是确实的。”

边防部队总部向最高统帅部报告说，从 4 月到 5 月间，德国在苏联边境

上的兵力由 80 个步兵师增加到 88 个步兵师，摩托化师由 13 个增加到 15 个，另外还增加了 7 个坦克师，65 个炮兵团。

6 月 6 日，边防部队总部发布公报说，在苏联边境附近大约集结了 100

万德国军队，在波兰领土上集结了 8 个德国集团军。整个边界的气氛都证明战争已经临近。

布列斯特一里托夫斯克的居民们对于德国人很快就会过来的传闻深信不移。商店门前排着长长的队。面粉、白糖、煤油、肥皂被抢购一空。时装店主、制鞋厂主、钟表匠的订货络绎不绝。

列宁格勒军区获得了德国军队在向摩尔曼斯克和坎达拉克集结的情报。德国开到列宁格勒港口的船只没有卸货又开回去了。驻列宁格勒领事馆的德国人向列宁格勒的裁缝要求退回布料⋯⋯

卡累利阿地区，边防战士发现在国境线对面出现了数量众多的德国军官。德军在波兰境内建立起大量的了望塔。

基尔波诺斯写信给斯大林，他说，德国人已在布格河集中，德国的进攻很快就会开始。他建议把 300 万居民从危险地区疏散，在那里建立阵地并筑起反坦克工事。但是，基尔波诺斯得到的回答是，做准备是对德国人的挑衅，决不能给他们制造借口。

苏联政府一方面在极力制止任何可能会被德国人“误解”的挑衅行动，一方面有意做出“亲善”的外交姿态。

1941 年 6 月 14 日，莫洛托夫召见了德国驻苏大使舒伦堡，把塔斯社一项声明的全文交给了他。莫洛托夫说，这项声明将在当天晚上广播，并在第二天早上见报。声明斥责了“英国和外国报纸上刊登的关于苏联与德国之间即将发生战争”的谣言，称之为“反苏反德力量的笨拙的宣传伎俩”。声明中说，苏联人士认为，关于德国想要对苏联发动进攻的谣言纯粹是无稽之谈。

正当克里姆林宫准备在 1941 年 6 月 14 日晚向全世界广播，宣布关于德国进攻俄国的谣言“纯属荒谬”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就在那天同陆军各集团军群和集团军一级的总司令就“巴巴罗萨计划”举行了他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军事会议。会议定在帝国总理府召开。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与会者分三批到达。上午是陆军北方集团军群的将领，中午是陆军中央集团军群的将领，下午是陆军南方集团军群的将领。对于车辆如何进入帝国总理府也作了特别的安排，第一批汽车从威廉街驶入，勃劳希契等人的汽车则由赫尔

曼·戈林街进入总理府花园，其他将领的车辆通过福斯街和国家办公厅的通道驶人。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希特勒就让各军司令汇报他们在战争头几天的意图和各自战区的作战安排。接着各航空队也汇报了他们的计划。会议从上午 11

点一直开到下午 6 点半。希特勒对各部队的兵力、坦克数量以及其他各项细节都详细地进行了了解。他很少打断对方的汇报，只是静静地听着。

汇报认为红军在数量上占有优势，然而质量很差，即将开始的战斗不会十分激烈。结论尽管乐观，但大多数将领还是反对这场战争，其理由是从此就要开始两线作战。他们普遍认为，两线作战时间一长德国既不可能取胜，也不可能坚持下去。

会议在下午 2 点休会进午餐，希特勒在午餐时对他的将领们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政治演说。希特勒强调，他必须进攻俄国，因为俄国的沦亡会迫使英国“屈服”。他说，这是两种意识形态之间的决定性战斗，必须用完全不同的尺度来衡量我们作为军人所熟知的惯例——根据国际法是唯一正确的惯例。这是一场反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战争。他估计到苏联人会打硬仗，会顽强抵抗。“我们必须估计到敌人的强大空袭，应灵活地对付空袭。我空军必将迅速取胜，为陆军前进扫除障碍。大约六周以后，最艰巨的战斗就会过去。但是，每一个军人都应该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所要的不是那个国家，而是摧毁布尔什维克主义。”希特勒带着怨恨说道，英国人不愿同德国谅解，而去同苏联谅解。他说，这是 19 世纪的政治，不是 20 世纪的政治。希特勒在说这番话时指出，他同斯大林结盟，纯粹是为了取得但泽市和走廊而采取的一个策略步骤。他继续说，“我们要是打输了这场战争，整个欧洲就会布尔什维克化，英国若看不到或认识不到这一点，它就会失去霸权，失去世界帝国的地位。此外，英国在这场战争中将落人美国的魔掌，它现在还未能预见。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美国人要在这场战争中做一笔极大的生意。” 会议在午餐后继续进行。最后，希特勒再次重申进攻的日期是 6 月 22 日，按照约定的暗号“多特蒙德”，德国军队应该进入苏联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