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语言波浪的传播

§1.交际的力量和乡土根性

语言事实的传播,跟任何习惯,比如风尚一样,都受着同样一些规律的支配。每个人类集体中都有两种力量同时朝着相反的方向不断起作用:一方面是分立主义的精神,“乡土根性”,另一方面是造成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交际”的力量。“乡土根性”使一个狭小的语言共同体始终忠实于它自己的传统。这些习惯是一个人在他的童年最先养成的。因此十分顽强。在言语活动中如果只有这些习惯发生作用,那么将会造成无穷的特异性。但是它们的结果常为一种相反力量的效能所矫正。如果说“乡土根性”会使人深居简出, 交际却使他们不能不互相沟通。把他方的过客引到一个村庄里来的是它,在一个节日或集市里把一部份居民调动起来的是它,把各地区的人组成军队的是它,如此等等。总之,这是一个跟“乡土根性”的分解作用相反的统一的法则。

语言的扩张和内聚都要依靠交际。它起作用的方式有两种。有时是消极的,每当创新在某地出现的时候,它立即加以扑灭,防止语言分裂为方言。有时是积极的,它接受和传播创新,促成语言的统一。交际的第二种形式证明我们用波浪这个词来表示方言事实的地理界限不无道理(参看第 282 页); 等语特征线就像洪水的涨退所达到的边缘。

我们有时看到同一种语言的两种土语距离虽然很远,但是有共同的语言特征,感到十分惊讶;那是因为起初在某地出现的变化在传播中没有遇到障碍,逐渐由近扩张到远离它的出发点的地区。在感觉不到过渡的语言大众中, 交际的效能是不会遇到什么对抗的。某一特殊事实的推广,不管它的界限如何,都需要时间,这一时间有时并且是可以计算出来的。例如由变 d 这种变化,交际曾把它扩展到整个大陆德国,起初是 800 至 850 年间在南方传播开来的,只有法兰克语除外。在这种语言里,仍然以软音 d 的形式被保存着, 到后来才变成了 d。由 t 变 z(念作 ts)这种变化是在更狭小的界限内发生的,而且在有书面文献以前的时代就已经开始了。它一定是在公元 600 年左右从阿尔卑斯山出发的,同时往南北两方扩展,南到隆巴第;在八世纪的图林根宪章中还把它念成 t。在较晚的时代,日耳曼语变成了复合元音(试比较 mein“我的”代替了 man,braun“棕色的”代替了 brn);这个现象是 1400 年左右从波希米亚出发的,花了 300 年才达到莱因河,流行于它当前的地区。这些语言事实是通过蔓延而传播开来的,一切波浪都可能是这样;它们从某一地点出发,然后往四方八面放射开来。这件事把我们带引到第二个重要的验证。

我们已经看到,时间因素足以解释地理上的差异。但是我们要考虑到创新产生的地点才能全部证明这个原则。

再以德语的辅音演变为例。假如说音位 t 在日耳曼语地区的某个地点变成了 ts,这个新的音就从它的发源地向四面八方放射出去,通过空间的传播同那原始的 t 或者同在其他地点由这原始的 t 发展出来的另一些音进行斗争。在它产生的地点,这种创新是纯粹语音的事实;但是在别的地方,它却只是在地理上通过蔓延而确立起来的。所以

t

↓ ts

这个图式简直只在创新的故乡才是有效的;把它应用于传播,就会给人以不正确的形象。

所以语音学家必须把创新的故乡和蔓延的区域仔细区别开来。在创新的故乡,音位只是在时间的轴线上演化,而蔓延的区域却是时间和空间同时起作用,不能只用纯粹语音事实的理论来加以解释。当外来的 ts 代替了 t 的时候,那并不是一个传统原始型的改变,而是对邻区土语的模仿,对这原始型没有什么关系。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形式 herza“心”在图林根代替了更古老的 herta,我们不能说那是语音变化,而实是音位的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