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语言在分隔地区的分化

在使用单一语言的大众中,内部一致是随现象而不同的,创新不会全部普及,地理上的连续并不防碍永恒的分化——我们理解了这几点,才能研究

一种语言在两个分隔的地区平行发展的情况。

这种现象是很常见的:例如日耳曼语自从由大陆渗入不列颠群岛的时候起,它的演化就是双重的:一方面是德语方言,另一方面是盎格鲁撒克逊语, 并由此产生英语。我们还可以举出被移植到加拿大的法语。中断并不总是殖民或征服的后果,孤立也可以产生这种情况:罗马尼亚语由于斯拉夫居民的介入而失去了同拉丁语大众的接触。原因并不重要,部题是首先要知道分隔在语言的历史上是否起作用,它所产生的后果是否不同于在连续中出现的后果。

上面为了更好地说明时间要素具有压倒一切的效能,我们曾设想了一种语言在两个很小的地点,例如两个小岛上平行发展的情况。在那里,我们可以把语言的逐步传播撇在一边。但如果是在两个有一定面积的地区,这种现象就会再次出现,并引起方言的分化。所以问题决不会因为地区不连接而变得简单一些。我们必须提防,不要把没有分隔也可以解释的事实硬说是由于分隔的缘故。

这是早期的印欧语言学家所犯过的错误(参看第 18 页)。他们面对一大群已经变得彼此很不相同的语言,没有想到这可能并非地理上的分裂所造成。在分隔的地方有不同的语言,这是比较容易设想的,而且在一个浅薄的观察者看来,这就是对分化的必要的和充份的解释。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语言的概念同民族的概念相联系,用后者来解释前者;例如把斯拉夫人、日耳曼人、克勒特人等设想为一群群从同一个蜂窝里飞出来的蜜蜂;这些土民离乡背井,把共同印欧语带到了各个不同的地区。

这种错误过了很久才被纠正过来。到 1877 年,约翰·施密德在他的一本著作 《印度日耳曼人的亲属关系》中创立连续理论或波浪理论

(Wellentheorie),使语言学家大开眼界。他们明白了就地分裂就足以解释印欧系语言的相互关系,不一定要承认各民族已经离开它们各自的原地(参看第 285 页)。在各民族四处分散以前就可能而且必然产生方言的分化。所以波浪理论不仅使我们对印欧语的史前史有更正确的看法,而且阐明了一切分化现象的基本规律和决定语言亲属关系的条件。

这种波浪理论虽然跟迁移理论相对立,不一定排除后者。印欧系语言的历史有许多例子可以证明,有些民族由于迁移而离开了印欧语的大家庭,而且这种情况必定曾产生过一些特殊的后果。不过,这些后果跟连接发生分化的后果混在一起,我们很难说出究竟是些什么,而这又把我们带回到语言在分隔地区演化的问题上来。

试拿古英语来说。它是在一次迁移之后脱离日耳曼语的主干的。要是在五世纪的时候撒克逊人仍留在大陆上,它也许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但是分隔的特殊效果是什么呢?要对这一点作出判断,我们首先必须问一下,某种变化在地理上相连接的地区是否不会发生。假设英吉利人当初不是占领不列颠群岛,而是占领了日德兰,我们能否断言,一般认为是由于绝对分离而产生的事实,在假定中相毗连的地区都不会产生?有人说,地理上的隔绝曾使英语得以保存那古代的 p,而这个音在整个大陆上都已变成了 d(例如英语的thing 和德语的 Ding“事情”)。这好像是认为,在大陆上的日耳曼语里, 这种变化只是由于在地理上相连接才得以推广的,殊不知即使在相连接的地区,这种推广也很可能落空。错误的根源总是由于人们把隔离的方言和相连接的方言对立起来。事实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要是日德兰有一个由英

吉利人建立的殖民地,就一定会受到 d 的蔓延。例如我们已经看到,在法语的领域内,K(+a)在包括毕卡迪和诺曼底的一个角落里还继续保存着,而在其他地方都已变成了嘘音(ch)。可见用隔离来解释仍然是不充份的和很肤浅的。我们从来没有必要用它来解释语言的分化。隔离所能做的,在地理上相连接的地区也一样能做。如果说这两种现象间有什么差别,我们可抓不住。

但是假如我们不是从两种亲属语言分化的消极方面,而是从它们有连带关系的积极方面去考虑,那么就可以看到,在隔离的情况下,自从分隔的时候起,一节关系事实上都被割断了,而在地理上相连接的地区,在即使极不相同的土语之间,只要有一些中间的方言把它们联系起来,都还保存着一定的连带关系。

所以要鉴定各种语言间亲属关系的程度,我们必须把地区上的连接和隔离严格地区别开来。在后一种情况下,两种语言由于它们有共同的过去,会保存着若干可以证明它们的亲属关系的特征,但是因为双方都是独立发展的,一方出现的新特征在另一方是找不到的(除非分隔后产生的某些特征, 在两种语言里偶然相同)。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把那些由于蔓延而交流的特征排除出去。一般地说,一种在地理上不相连接的地区发展的语言,和它的亲属语言相比,都有一套独有的特征。如果这种语言又发生分裂,那么由它发展出来的各种方言就有好些共同的特征证明它们比其他地区的方言有更密切的亲属关系。它们真正形成了离开主干的另外的枝条。

连接地区的各种语言的关系却完全不是这样。它们的共同特征不一定比使它 们变样的特征更为古老;事实上,从任何地点出发的创新每时每刻都有可能 推广到各地,甚至席卷整个地区。此外,由于创新的区域面积大小各不相同, 所以两种相毗邻的语言很可能有某种共同的特点,但是在全体中并不构成一 组。这两种语言都可能通过另一些特征而和各毗邻的语言相联系,印欧系语 言表明的情况正是这样。第五编 回顾语言学的问题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