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用比拟说明两类事实的差别

为了表明共时态的历时态的独立性及其相互依存关系。

我们可以把前者比之于物体在平面上的投影。事实上。任何投影都直接依存于被投影的物体,但是跟它不同,物体是另一回事。没有这一点,就不会有整个的投影学,只考虑物体本身就够了。在语言学里,历史现实性的语言状态之间也有同样的关系,语言状态无异就是历史现实性在某一时期的投影。我们认识共时的状态,不是由于研究了物体,即历时的事件,正如我们不是因为研究了,甚至非常仔细地研究了不同种类的物体,就会对投影几何获得一个概念一样。

同样,把一段树干从横面切断,我们将在断面上看到一个相当复杂的图形,它无非是纵向纤维的一种情景;这些纵向纤维,如果把树干垂直切开, 也可以看到。这里也是一个展望依存于另一个展望:纵断面表明构成植物的纤维本身,横断面表明这些纤维在特定平面上的集结。但是后者究竟不同于前者,因为它可以使人看到各纤维间某些从纵的平面上永远不能理解的关系。

但是在我们所能设想的一切比拟中,最能说明问题的莫过于把语言的运行比之于下棋。两者都使我们面临价值的系统,亲自看到它们的变化。语言以自然的形式呈现于我们眼前的情况,下棋仿佛用人工把它体现出来。

现在让我们仔细地看一看。

首先,下棋的状态与语言的状态相当。棋子的各自价值是由它们在棋盘上的位置决定的,同样,在语言里,每项要素都由于它同其它各项要素对立才能有它的价值。

其次,系统永远只是暂时的,会从一种状态变为另一种状态。诚然,价值还首先决定于不变的规约,即下棋的规则,这种规则在开始下棋之前已经存在,而且在下每一着棋之后还继续存在。语言也有这种一经承认就永远存在的规则,那就是符号学的永恒的原则。最后,要从一个平衡过渡到另一个平衡,或者用我们的术语说,从一个共时态过渡到另一个共时态,只消把一个棋子移动一下就够了,不会发生什么倾箱倒箧的大搬动。在这里,历时事实及其全部细节可以得到对照。事实上:

  1. 我们每下一着棋只移动一个棋子;同样,在语言里受变化影响的只有一些孤立的要素。

  2. 尽管这样,每着棋都会对整个系统有所反响,下棋的人不可能准确地予见到这效果的界限。由此引起的价值上的变化,有的是零,有的很严重, 有的具有中等的重要性,各视情况而不同。一着棋可能使整盘棋局发生剧变, 甚至对暂时没有关系的棋子也有影响。我们刚才看到,对语言来说,情况也恰好一样。

  3. 一个棋子的移动跟前后的平衡是绝对不同的两回事。所起的变化不属于这两个状态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只有状态是重要的。

在一盘棋里,任何一个局面都具有从它以前的局面摆脱出来的独特性, 至于这局面要通过什么途径达到,那完全是无足轻重的。旁观全局的人并不比在紧要关头跑来观战的好奇者多占一点便宜。要描写某一局面,完全用不着回想十秒钟前刚发生过什么。这一切都同样适用于语言,更能表明历时态和共时态之间的根本区别。言语从来就是只依靠一种语言状态进行工作的, 介于各状态间的变化,在有关的状态中没有任何地位。

只有一点是没法比拟的:下棋的人有意移动棋子,使它对整个系统发生影响,而语言却不会有什么予谋,它的棋子是自发地和偶然地移动的—或者无宁说,起变化的。由 hanti 变为 Hnde“手”,gasti 变为 Gste“客人”的“变音(参看第 122 页)固然造成了一个构成复数的新方法,但是也产生了一个动词的形式,如由 tragit 变为 trgt“搬运”等等。要使下棋和语言的运行完全相同,必须设想有一个毫不自觉的或傻头傻脑的棋手。然而这唯一的差别正表明语言学中绝对有必要区别两种秩序的现象,从而使这个比拟显得更有教益。因为在有意志左右着这类变化的时候,历时事实尚且不能归结到受自己制约的共时系统,如果历时事实促使一种盲目的力量同符号系统的组织发生冲突,那么情况就更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