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时的单位,同一性和现实性

静态语言学处理沿着共时的联系而存在的单位。我们刚才所说的一切可以证明,在一个历时的顺序中,各个要素不是如下图所表示的那样只一次就划定了界限的:

第八章 历时的单位,同一性和现实性 - 图1

相反,由于语言舞台上发生的事件,它们每时每刻都会有不同的分布, 因此,它们的情况更符合下图所表示的:

第八章 历时的单位,同一性和现实性 - 图2

这是上面所说的一切有关语音演化、类比、粘合等等产生的结果。

直到现在,我们所引的例子几乎全部都是属于构词法的,这里试举一个来自句法的例子。印欧语没有前置词,前置词表示的关系,用为数多而表义力强的变格来表达。它也没有用动词前缀构成的动词,只用一些助词,即小词,加在句子里使动词的动作明确并具有各种不同的色彩。例如,古代没有类似拉丁语中 ire ob mortem“走向死亡”或 obire mortem 的说法,人们只是说 ire mortem ob。原始希腊语还不是这样的状态:⑴在 óreos baín ōkáta 中,óreos baínō本身是“我从山上来”的意思,属格具有离格的价值; káta 给添上了“下”的色彩。在另外一个时代,人们说⑵katàó reos baínō,其中 katà 起着前置词的作用,或者⑶kata-baínōóreos,动词和助词粘合变成了动词前缀。

这里是两种或三种不同的现象,都以单位的解释为基础:⑴创造了一类新的词,即前置词,这只消把原有的单位移动一下。一种起初无关紧要的特殊的次序,也许由于偶然的原因造成了一种新的聚合:kata 起初是独立的, 后来同名词 óreos 联合,整个同 baínō连接在一起作为它的补语。⑵出现了一种新的动词类型(katabaínō)。这是另一种心理上的聚合,也是由一种单位的特殊分布促成,而且通过粘合得以巩固。⑶自然的后果是属格词尾(óre-os) 的意义弱化了;以往由属格单独表示的主要观念现在由 katà 负责表达,词尾

-os 的重要性也因此相应地缩小。它未来的消失就在这一现象里萌芽了。所以,这三种情况所涉及的都是单位的重新分布问题。物质是一样的,

可是功能不同;因为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移动中没有一种是由语音变化引起的。另一方面,虽然材料没有改变,但是我们不要以为一切都是在意义的领域内发生的:句法现象无不把一定的概念链条和一定的声音单位链条联结在一起(参看第 191 页),而改变的恰恰就是这种关系。声音保持不变,但是

表示意义的单位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在第 112 页说过,符号的变化就是能指和所指的关系的转移。这个定义不仅适用于系统的各个要素的变化,而且适用于系统本身的演变。整个历时现象无非就是这样。

但是确认共时单位有某种转移,还远没有说出语言中发生了什么。这里有一个历时单位本身的问题:那就是要查问,在每一事件里直接受变化影响的是哪一个要素。我们讨论语音变化的时候已经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参看第136 页)。语音变化只影响到孤立的音位,至于词的单位却是与它无关的。

历时的事件是各种各样的,我们要解决许许多多这样的问题,而在历时领域内划分的单位不一定相当于共时领域内的单位。根据第一编所提出的原则, 单位的概念在这两个秩序里不可能是相同的。无论如何,只要我们没有从单位的两个方面,即静态方面和演化方面去加以研究,才能透过演化现象的外表,深入到它的本质。在这里,正如在共时态里一样,要区别什么是错觉, 什么是现实性,对单位的认识是必不可少的(参看第 154 页)。

但是还有另一个特别微妙的问题,那就是历时同一性的问题。事实上, 为了说出某一个单位还保持着它的同一性,或者虽然改变了形式或意义,但仍然是一个独特的单位,—因为这两种情况都是可能的—我们必须知道根据什么来断定某一时代的要素,例如法语的 chaud“热”,和另一时代的要素, 例如拉丁语的 calidum,是同一个词。

对于这个问题,人们毫无疑问会回答,calidum 按语音定律有规则地变成了 chaud,因此 chaud=calidum。这就是所谓语音同一性。sevrer“断乳” 和 sēparāre“隔开”也是这样。相反,fleurir“开花”和 flōrēre(“开花”,应变为*flouroir)却不是同一回事,如此等等。

这种对应,乍一看来,似乎跟一般历时同一性的概念恰相吻合。但是事实上只靠声音去理解同一性是不可能的。人们无疑有理由说,拉丁语的 mare 在法语里就以 mer“海”的形式出现,因为一切 a 在一定条件下都变成了 e, 因为非重读的结尾的 e 脱落了,如此等等。但是认为正是这些 a→e,e→零等等的关系构成同一性,那就是本末倒置,相反,我正是根据 mare:mer 的对应来判断 a 变成 e,结尾的 e 脱落了等等的。

如果有两个人,来自法国的不同地区,一个说 se focher“发脾气”, 另一个说 se focher,其中的差别,同使我们能够从这两个不同的形式中认出同一个语言单位的语法事实比较起来是非常次要的。象 calidum 和 chaud 这样两个不同的词的历时同一性只意味着人们是通过言语中一系列共时同一性从一个形式过渡到另一个形式的,它们的联系从来没有被连续的语音变化切断。因此,我们在第 152 页能够说,知道在一篇演说中连续反复出现的Messieurs!“先生们!”是怎样同一的,跟知道 pas“不(否定词)”为什么和 pas“步(名词)”同一,或者同样,知道 chaud 为什么和 calidum 同一,是同样地有意思。事实上,第二个问题只不过是第一个问题的引伸和复杂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