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建

§重建的性质和目的

如果重建的唯一方法是比较,那么,反过来说,比较的唯一目的也只是为了重建。我们应该把在几个形式间所看到的对应放在时间的展望里,最后重建出一个单一的形式,否则就会徒劳无功。这一点,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强调过(参看第 20 页以下和第 278 页)。例如,要解释拉丁语 medius“中间的”和希腊语 mésos“中间的”关系,即使不追溯到印欧语,也必须提出一个在历史上可能跟 medius 和 mésos 相联系的更古老的形式*methyos。我们也可以比较同一种语言的两个形式,而不是不同语言的两个词,所看到的情况也必然一样。例如拉丁语的 gerō“我携带”和 gestus“被携带的”同出于它们古代的共同词干*ges- 。

顺便指出,有关语音变化的比较必须经常辅之以形态方面的考虑。我在考察拉丁语 patior“我忍受”和 passus“被忍受的”的时候,曾援引 factus “被做的”,dictus“被说的”等等来比较,因为 passus 是同一性质的构成。我之所以能够确立 patior 和*pat-tus 在前一个时代的形态上的关系,正是以 faciō“我做”和 factus “被做的”,dīcō“我说”和 dictus“被说的”等等的同样的关系为依据的。反过来,如果比较是形态方面的,也应该借助于语音来加以阐明:拉丁语的 meliōrem“更好的”可以同希腊语的 hēdiō相

比,就因为在语音上一个可以追溯到*meliosem,*meliosm,另一个可以追溯到*hā-dioa,*hādiosa,*hādiosm。

所以,语言的比较并不是机械的作业;它意昧着把一切适宜于说明问题的资料加以对比,但是最后总要得出一种可以列成公式,旨在重建以前形式的拟测;比较的结果总是要重建出各种形式。

但是回顾过去的目的是要建出以前状态的完整的和具体的形式呢?还是相反地,只限于对词的各部份作出抽象的、局部的断定?——例如确认拉丁语 fūmus“烟”的 f 跟共同意大利语的对应,或者希腊语 állo“别的”和拉丁语 aliud“别的”的头一个要素在印欧语里就已经是 a。重建很可能把任务限于这第二类探讨;我们甚至可以说它的分析方法的目的不外是这些局部的确认。不过从这许多孤立事实中,我们仍然可以引出比较一般的结论:例如根据一系列类似拉丁语的 fūmus 这样的事实可以确断共同意大利语的音位系统中有这个音;同样,如果我们能够断言印欧语的所谓代词屈折变化中有一个不同于形容词词尾-m 的中性单数词尾-d,那也是从许多孤立的确认中推演出来的一般形态事实(试把拉丁语的 istud“这个”,aliud“别的”同 bon um “好的”相对;把希腊语的 tó“这个”=*tod,állod“别的”=allod 同 kalón “美好的”相对;以及英语的 that“那个”等等)。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 在这些不同的事实重建出来以后,把同某一整个形式有关的事实全都结合起来,重建出完整的词(例如印欧语的*alyod),词形变化范例,等等。综合就是把一些完全可以分立的事实联在一起,例如我们试把一个像*alyod 这样的重建形式的各部份加以比较,就可以看到,会引起语法问题的-d,和毫无这种问题的 a-之间,有很大的差别。重建出来的形式并不是抱成一团的整体,而始终是可以从语音上加以分解的总体,它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抽出,经受检验。所以重建的形式总是忠实地反映了应用于它们自己的一般结论。印

欧语的“马”曾先后被假定为*akvas,*ak1vas,*1vos,最后是*ek1wos,没有争论的只 s 有和音位的数目。

所以,重建的目的并不是为形式而重建形式——这是相当可笑的——, 而是把根据不时获得的结果认为可信的一套结论加以浓缩和晶化,一句话, 就是记录我们这门科学的进展。我们不必为语言学家就一种相当离奇的想法进行辩解,仿佛把印欧语从头到尾恢复过来是为了使用这种语言。他们研究历史上已经知道的尚且不抱这种目的(对拉丁语进行语言学的研究不是为了要把它说得好),何况史前语言的一个个词呢?

此外,重建虽然有待于修正,可是要对所研究的语言的全貌,对它所从属的语言类型有所认识,它还是不能缺少的。为了比较容易地描绘许多共时的和历时的一般事实,重建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工具。有了整套重建,印欧语的大致轮廓即可如指掌:例如后缀是由某些要素(t,s,r 等等)构成的而排除了其他要素,德语动词元音系统的复杂变异(试比较 wer-den“变成”, wirst,ward,wurde,worden)是在规则中隐藏着一种相同的原始交替:e—o

—零。了解这些情况,研究以后时期的历史就容易得多了,没有事先的重建, 要解释史前时期以后突如其来的变化就会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