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古的语言和原始型

印欧语语言学在它的早期没有了解比较研究的真正目的,也没有了解重建方法的重要性(参看第 21 页)。这可以解释它的一个最引人注目的错误, 在比较中赋予梵语过份夸大的、几乎独一无二的作用,由于它是印欧语的最古文献,于是把这文献提升到了原始型的高贵地位。假定印欧语产生梵语、希腊语、斯拉夫语、克勒特语、意大利语是一回事。把这些语言中的一种放到印欧语的地位又是另一回事。粗枝大叶地把它们混为一谈已经造成了各种影响深远的后果。诚然,从来没有人像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地提出过这一假设,但是实际上大家都默认了这一点。葆扑曾说过,他“不相信梵语会是共同的来源”,好像尽管有些怀疑,仍有可能提出这样的假设。

这不禁使人发生疑问:人们说一种语言比另一种语言古老,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理论上可能有三种解释:

(1)人们可能首先想到最早的来源,一种语言的出发。但是最简单的推理表明,没有一种语言我们可以指定它的年龄,因为不管哪一种都是人们在它之前所说的语言的延续。言语活动和人类不同,它的发展的绝对延续性不容许我们把它分成世代。卡斯通巴黎斯奋起反对女语和母语等概念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它假定其间有间隔。所以我们不能在这个意义上说一种语言比另一种语言古老。(2)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语言状态的时代比另一种的古老。例如阿契孟尼德碑铭的波斯语比费尔督西的波斯语古老。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如果一种语言确实是从另一种语言发展而来,而且两者都同样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么,不消说,我们应该只考虑那较古老的语言。但是如果这两个条件得不到满足,那么,时间上古老就并不重要。例如立陶宛语从 1540 年起才有文献,它在这一方面的价值并不比十世纪就有文字纪载的古斯拉夫语差,甚至不比《黎俱吠陀》的梵语差。

(3)最后,“古老”这个词还可以指更带有古风的语言状态,就是说, 它的形式比较接近原始的模型,不管任何年代上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十六世纪的立陶宛语比公元前三世纪的拉丁语更古老。

因此,如果认为梵语比其他语言古老,那只能是就第二个或第三个意义上说的。事实上,在这两个意义上,它的确是这样。一方面,在家同意,呔陀诗篇的古老性超过了希腊最古的文献;另一方面,特别重要的是,它的古代特征比其他语言保存的多得多(参看第 19 页)。

这个相当混乱的“古老”的观念,使梵语成了整个语系中最早的语言。其后虽然纠正了把它当作母语的看法,但是语言学家对它作为一种并存语所提供的证据还是继续看得过分重要。

皮克特在他所著的《印欧语的起源》一书中(参看第 312 页)虽然明确承认有过一个使用自己语言的民族,但是仍然深信首先应该参考梵语,因为梵语的证据比印欧系中其他好几种语言合起来提供的还有价值。这种错觉使大家长时期看不清一些头等重要的问题,例如原始元音系统的问题。这种错误在小范围里以及在细节上老是反反复复地重演着。人们在研究印欧语的某些特殊分支的时时候,总要把其中已知最早的语言看作整个语族的适当的和充分的代表,而不设法去更好地认识那共同的原始状态。例如不谈日耳曼语而毫不踟蹰地简单援引峨特语,因为它比其他日耳曼语方言早出几个世纪; 于是峨特语篡夺了原始型的地位,成了其他方言的源头。在斯拉夫语方面只

以从十世纪起得到证明的斯拉凡语或古斯拉夫语为依据,因为其他斯拉夫语得到证明的年代都在那以后。

第二章 最古的语言和原始型 - 图1其实,先后用文字固定下来的两种语言形式恰好代表同一种语言的两个历史时期,是极其罕见的。那大都是彼此不相连续的两种方言。例外可以证明规则。最明显的是罗曼族语言和拉丁语的关系:从法语追溯到拉丁语,确实是一条垂直的道路;罗曼族语言的区域恰巧跟过去拉丁语流行的区域相同,其中每一种都只是演化了拉丁语。同样,我们已经看到,大流士碑铭的波斯语跟中世纪的波斯语是同一种方言。但更常见的是相反的情况:不同时代的文献属于同一系属的不同方言。例如日耳曼语相继出现于乌尔斐拉士的峨特语(我们不知道它的后继者),其次是古高德语的文献,再其次是盎格鲁·撒克逊语、古北欧语等等的文献,可是这些方言或方言群中没有一个继承了早先有文献证明的方言。这种事态可以表如下图,其中字母表示方言, 虚线表示相连续的时代:

语言学对这种事态只应该暗自庆幸,否则,材料最早的方言(A)就会预先包含分析各后继状态时所能推演出来的一切情况。现在,在寻求所有这些方言(A,B,C,D 等等)的辐合点的时候,我们却可以碰到一种比 A 更古老的形式,比方原始型 X,这样,A 和 X 就不可能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