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文化思想上的斗争和左翼文化的成就一 革命作家内部的争论和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

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后，一大批文化宣传工作者陆续聚集到上海。一九二八年一月，创造社和太阳社（一九二八年初成立）以《文化批判》、《创造月刊》、《太阳月刊》等杂志为阵地，发起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这两个团体的成员力图创造一种“以无产阶级的级阶意识”为指导的、为完成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服务的斗争文学。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提倡，是五四文学革命的一个巨大发展。但当时正是国际进步文艺界“左”倾思想流行的时候，否定文化传统的“无产阶级文化派”（拉普派）一度控制了苏联的文坛。在中国，八七会议后共产党内一直存在着“左”的思想情绪，瞿秋白的“左”倾盲动主义曾经统治党中央。国际国内的“左”倾思想必然影响到中国的文化界，因此导致创造社和太阳社的成员在正确地发起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同时，也发生了许多“左”倾错误。

鲁迅和创造社本来是准备联合起来，共同战斗的。鲁迅同意以《创造周报》“作为共同园地”。但后来由于创造社新成员回国，带来了他们在日本早已酝酿好的计划，其他有些成员也认为《创造周报》不足以代表一个新阶段，便改变了同鲁迅结成联合战线的打算，并进而错误地把鲁迅当作革命文学攻击的对象，挑起了争论。一九二八年一月，《文化批判》创刊号首先点名批判鲁迅。鲁迅写了《“醉眼”中的朦胧》等进行反批评。接着创造社、太阳社的主要成员，都把鲁迅视为革命文学的敌人群起而攻之，给鲁迅加上“封建余孽”、“二重的反革命”、“最恶的煽动家”等大帽子，使论争愈演愈烈。

论争涉及到如何对待革命的同盟者、如何认识作家世界观的改造和文艺的特点及其与生活的关系等问题。创造社和太阳社的一些成员犯有宗派主义的错误，他们对五四以来诸如鲁迅、郭沫若、茅盾、叶圣陶等有成就的作家， 除了肯定郭沫若作品的反抗精神外，对其他人一律加以否定。他们把思想改造看得过于容易，以为只要学习一些辩证唯物论的理论，承认它是改造世界观的有力武器，就是已“获得辩证法唯物论”。他们强调文艺要为无产阶级宣传、为革命斗争服务，但却忽视了文学的艺术特性，只讲“一切的文学都是宣传。普遍地，而且不可避免地是宣传；有时无意识地，然而常是故意地是宣传。”鲁迅批评了创造社太阳社的错误观点。他认为两个团体的成员是“对于中国社会，未曾加以细密的分析，便将在苏维埃政权之下才能运用的方法，来机械的地运用了”。他指出世界观的改造是长期的，“突变”论是错误的，那些“忽然一天晚上自称突变过来的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家”是明天又可以“突变回去”的。①他正确地论述了文艺与宣传的关系，认为“一切文艺固是宣传，而一切宣传却并非全是文艺”。无产阶级文学“当先求内容的充实和技巧的上达，不必忙于挂招牌”。②

关于革命文学的论争，是革命文艺队伍内部不同思想和意见的争论。在论争中提出的和争论的一些问题，都是建立无产阶级文艺所必须解决的。不

① 鲁迅：《上海文艺之一瞥》（一九三一年七月二十日），《鲁迅全集》第四卷，第二九七、二九九页。

② 鲁迅：《文艺与革命》（一九二八年四月十六日），《鲁迅全集》第四卷，第八十四页。

论当时论争的文字有怎样的缺点，就其实质来说，是革命文艺队伍的一次马列主义文艺理论的学习。通过这次争论，整个革命文艺工作者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水平，都得到了提高。这样就为革命文艺队伍的新的团结，即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作了准备。

为了团结一致，共同进行反对国民党反动派文化“围剿”的战斗，一九三○年二月，在共产党组织的提议下，论争双方代表召开清算过去和确定当前文学运动的任务的讨论会。到会者有鲁迅、沈端先（夏衍）等十二人。与会者总结了过去文学运动的缺点，认为目前文学运动最重要的任务有三点：

（一）旧社会及其一切思想的表现的严厉的破坏；（二）新社会的理想的宣传及促进新社会的产生；（三）新文艺理论的建立。作为讨论的结果，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大家都认为“有将国内左翼作家团结起来，共同运动的必要”。

①推举冯乃超、钱杏村、冯雪峰等组成筹备委员会，负责左翼作家联盟的筹备

工作。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经过鲁迅和创造社、太阳社及其它左翼文艺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一九三○年三月二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正式成立。参加左联的有鲁迅、茅盾、冯雪峰、冯乃超、潘汉年、阳翰笙、沈端先、钱杏村、郑伯奇、田汉、蒋光慈、郁达夫、李初梨、彭康、徐殷夫、朱镜我、柔石、林伯修等五十余人。大会通过了左联的《理论纲领》。纲领规定：“我们不能不站在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的战线上，攻破一切反动的保守的要素， 而发展被压迫的进步的要素”。“我们的艺术是反封建阶级的，反资产阶级的，又反对‘稳固社会地位’的小资产阶级的倾向”等等。纲领后面还附有一个行动纲领和工作方针。行动纲领的主要点是：“（一）我们文学运动的目的在求新兴阶级的解放。（二）反对一切对我们的运动的压迫”。工作方针是：“（一）吸收国外新兴文学的经验，及扩大我们的运动，要建立种种研究的组织；（二）帮助新作家之文学的训练，及提拔工农作家；（三）确立马克思主义的艺术理论及批评理论；（四）出版机关杂志及丛书小丛书等；

（五）从事产生新兴阶级文学作品”。①这个纲领的基本立场和观点是正确的， 其主要缺陷是没有把作家世界观政造的重要性强调地提出来，也没有强调动员更广泛的进步作家参加左翼文学运动的重要意义。

在左联成立大会上，鲁迅作了《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的重要讲话。他强调左翼作家要深入实际，了解实际，改造世界观。左翼文艺队伍要扩大战线，培养新生力量。鲁迅尖锐地指出，不在革命实践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为‘右翼’作家的”。这是因为：“第一，倘若不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单关在玻璃窗内做文章，研究问题，那是无论怎样的激烈，‘左’都是容易办到的；然而一碰到实际，便即刻要撞碎了。关在房子里，最容易高谈彻底的主义，然而也最容易‘右倾’”。“第二，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浪漫；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

① 《上海新文学运动者底讨论会》（一九三○年三月一日），见《文学运动史料选》第二册，第一八四页。

① 《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报导），《文学运动史料选》第二册，第一八五——一八七页。

失望”。对于左联成立后的迫切任务，鲁迅提出四点意见：第一，对于旧社会和旧势力的斗争，必须坚决，持久不断，而且注重实力；第二，战线应该扩大；第三，应当造出大群的新战士，同时，在文学战线上的人还要“韧”； 第四，“联合战线是以有共同目的为必要条件的”，“如果目的都在工农大众，那当然战线也就统一了”。鲁迅的讲话，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总结了中外文学运动的经验教训，为左联指明了斗争方针，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光辉文件，是整个左翼文艺运动的战斗纲领。

左联成立后不久，相继成立了左翼社会科学家联盟（社联）和左翼戏剧家联盟（剧联）等团体，同左联一起组成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在各个左翼文化团体中，左联阵容声势最为壮大，成为“文总”的主力。

左联在全国重要地区建立分部，先后出版《萌芽》、《前哨》、《文学导报》、《北斗》、《拓荒者》、《文学月报》、《现代小说》、《大众文艺》、《文艺新闻》等刊物，努力从事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的翻译介绍，积极以文艺为武器，配合当时的革命斗争。左联培养了大批作家和文化事业的领导干部，为革命文化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