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杜威来华和对实用主义的宣扬“问题与主义”的争论
作为知识分子右翼的代表参加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胡适,在美国留学时接受了美国资产阶级哲学家和教育家杜威的实用主义。一九一九年四月他发表《实验主义》一文,全面地介绍实用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实用主义是胡适派政治改良主义和学术研究的指导思想。
“五四”前夕,杜威来到中国。他在中国住了两年零二个月,到过十一个省。他在所到之处,都作过讲演。他的部分讲演稿在《新青年》上发表后,
全国很多报纸转载。讲演录的汇集再版过十几次。《新青年》杂志出了杜威专号。杜威的实用主义,在中国思想界影响很大。
杜威说:社会哲学与政治哲学,“就是关于人类共同生活的学说”。他既反对“极端的理想派”,也反对“极端的唯物派”。关于后者,他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歪曲为经济决定论,然后加以反对。关于如何对待现行制度问题, 他既批评了“保持现制派”,也批评了“根本解决派”。对于后者,他批评说:“他们的学说全是破坏的,不是建设的”。这两派一个太偏于保守,一个太偏于激进。因此需要“第三种哲学”,即实用主义。
这个第三派哲学有三个重要特点:(一)注重实验,拿应用的结果来证明学理的功效。(二)注重个体的研究,绝不承认有包医百病的药方和百世不易的定理。“把一切定律都看作假设”。(三)注意随时补救的知识。
杜威把科学分为“纯粹科学”和“应用科学”两种。纯粹科学“只能拿旁观的态度来研究事实”。应用科学则“要拿主观的兴趣来研究他,不能纯取旁观的态度”。“社会科学都是应用科学”。对于社会科学,“是要他怎样便怎样,不能随他怎样便怎样”。社会科学,“所有的学理应该可以帮助人生行为,指导人生方向,使达到人生希望的目的。这便是工具主义的态度, 便是实验的态度”。这里完全没有“科学精神”,有的只是唯心主义。
杜威卖力地鼓吹庸俗进化论的社会观和历史观,并用它来反对当时盛行的“根本改造”论。他认为“进化是零卖的,不是批发的,是杂凑的,不是整包的”。他说,中国常有人问我,改造社会应当从何处下手?“我的答案, 必说应该从一事一事上下手”。①
五四运动后,从根本上改造中国的呼声日益高涨。这不仅引起军阀官僚的极端仇视,也引起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的反对。资产阶级改良派胡适,于一九一九年七月二十日在《每周评论》上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反对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社会革命论来观察和解决中国问题。
胡适认为当前思想界流行的弊病,就是空谈主义,高谈主义,而不去研究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他对主张根本解决中国问题的人,极尽嘲笑攻击之能事。他提出谈主义的所谓三个“教训”:第一,“空谈好听的‘主义’, 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第二,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而“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 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第三,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他说,不去研究具体问题而去谈论什么“根本解决”,这是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
李大钊在看到胡适的文章以后,写了《再论问题与主义》一文,发表在八月十七日出版的《每周评论》上。他批驳了胡适的说法。指出: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大凡一个主义,都有理想与实用两面。“现代的社会主义,包含着许多把他的精神变做实际的形式使合于现在需要的企图。”“主义的本性,原有适应
① 杜威讲演录《社会哲学与政治哲学》,《新青年》第七卷第一号,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一日出版。
实际的可能性。”胡适所说的空谈主义的危险,不是主义本身所有的,是空谈的人给他的。李大钊公开声明,“我是喜欢谈谈布尔扎维主义的”。他指出:“布尔扎维主义的流行,实在是世界文化上的一大变动”。我们唯有一面认定我们的主义,一面宣传我们的主义。
关于“根本解决”的问题,这是当时革命派与改良派争论的一个焦点。李大钊说:若在没有组织没有生机的社会,一切机能,都已停止,任你有什么工具,都没有你使用他作工的机会。“这个时候,恐怕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照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看法,法律政治伦理等都是“表面的构造”,经济的构造是它们的基础。经济组织一有变动,法律政治伦理等都跟着变动。所以说“经济问题的解决, 是根本解决”。但这只是唯物史观的第一说,还有它的第二说,就是阶级竞争。如果“不去用这个学理作工具,为工人联合的实际运动,那经济的革命, 恐怕永远不能实现”。这就是说要进行“根本解决”,必须把工人组织起来, 进行阶级斗争。关于“根本解决”中国问题的主张,是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论观察中国政治问题所得出的一个主要结论。
问题与主义之争,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过程中出现的第一次论战, 是社会革命论与社会改良主义的论战,它标志着新文化运动统一战线内部马克思主义者与改良主义者分裂的开始。在这次斗争之后,马克思主义继续同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进行论战,一步一步开拓自己前进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