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理学的专有名称

文字表述的第一个步骤,和历史学类似,是对地理事物,对各个地点、河流、山峰、自然现象、地方等的称谓。这些称呼在自然民族中就已经出现, 因此它们大都起源于很古老的时代,现在则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种需要,虽然其程度不同。如果异族入侵并占领,驱逐或者征服了原有的居民,它往往要使原有的名称适应征服者语言的精神,或者完全废除旧的名称,代之以新的名称;一般说来给地点起个新的名称比较容易,而对于山峰和河流的名称则只是作出改变,也可以说是加以肢解。移民者会带来他们故乡的地理名称, 因而有些殖民国家,特别在美国,是由所有地区和语言构成的地名大杂烩。国家和王朝都需要在土地登记册、纳税登记册和地图中把这些名称固定下来;这种定名工作大都掌握在下级官员或者至少是缺乏较深语言教养的官员手中,所以这些名称往往支离破碎,不象样子。

但是,民间的命名包括官方的命名也总还是不完全的,有许多对象还没有名称;旅行游览会感觉到这是个缺陷,于是创造新的名称,这些新的名称逐渐就变成一般通用的了。在没有文化的外国地区中,自然事物的命名还很不完全,或者在这方面有很大的语言上困难,于是需要发现旅行者赋予新的名称。但是,他应该防止由于发现音的虚荣心而在这方面做得太过份;如果一个德国的研究者对于智利的安第斯山中一条久已为人所知并且已经命名的大冰川重新命名,或者另一个研究者对西班牙语区中一座高山的山峰加上德文名称,那是荒唐的。定名必须做到它是普遍可以接受的,尤其是可以在这个地区通用的。

作得最完善的是人类聚落的命名,在许多地区还有其郊野和边境地区的命名,因为在这些地方明确的命名和区分具有最大的实际需要。其名时而取之于创立者姓名,时而取之于定居者首领的姓名,时而取之于代表创建日期的圣者,时而取之于地点的各种情况;历史情况的变动也可能导致名称的改变(彼得堡,彼得格勒,列宁格勒;奥斯陆,克里斯蒂阿尼亚,又改为奥斯陆)。在地区合并时老名称大都在某个市区保留下来。民族区域和国家区域, 还有森林、沼泽和地球表面的其他状况的名称,也有类似的情况。山峰和山脉最初常常很少引起注意,并且全都使用一般的、经常反复使用的名称,这些名称往往取自形状和颜色;有时森林名称也转用于它们。对于山峰,近代的旅行和登山活动所作的命名特别普遍,山脉的名称则常常由科学所创立。河流以及湖泊的名称大部比较古老;但是,对较大的河流这些名称常常只指某些河段,这类局部地点的名称中的某一个只是后来才逐步扩展到适用于整个河流;罗马人还并用达努比乌斯和伊斯泰尔①这两个名称,亚马孙河的上游现在还用马腊尼翁这个名称。如果这些名称往下游流传,不同渊源的名称之间可以发生争论,在争论中取得胜利的常常并不是我们认为在科学使用上合理的名称。

地方也有特殊的名称;我要指出施瓦本①的戈伊埃或者法国的珀伊,加洛伊斯取材于这个地方写了一本书。这些名称中的一些可以而且必须按科学的

① 达努比乌斯是多瑙河的拉丁文名称。伊斯泰尔是下多瑙河的古名。——译者

① 施瓦本是德国的一个地区,戈乌(单数)和戈伊埃(复数)原意森林沼泽地,现一般意为邦、区、州等。

——译者

用法来运用,有时也许在它们的空间伸延上要稍有缩小或者扩大。任何只要稍微详尽些的关于法国的描写都不能忽视戈乌的名称,就象伯奥瑟、布里厄② 以及其它地方。但是,科学的需要并不因此而满足。并不是到处都有这类当地流行的戈乌名称,古老的戈乌名称也往往很少同科学必须加以区分的自然区域相一致,特别是缺少关于大的自然区域或地区的民间通行的叫法。只是在地理学把自然区域置于重要地位后,对它们命名的需要才突出了。不能说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按照方位的命名是过于呆板繁琐,不适宜于取代根据山脉的命名,如比利牛斯半岛、亚乎宁半岛、巴尔千半岛。占优势的民族特点往往适于命名之用;但是,我认为伊比利亚半岛这个名称过分书呆子气,我宁愿冒葡萄牙人抵制我的著作的危险而采用西班牙半岛这个名称,它起源千古代的希西班尼牙③。人们完全可以把欧洲大陆本体的西部称为法国,虽然自然区域和法国的政治区域是不相重合的;但在这里又有谁能够创造一个新的名称呢?

地理学的专有名称具有和人的专有名称同样的作用。它们是互相了解的一个必要的辅助手段,但是,它却不属于事物的内容。因此,象在前编中已经强调了的(参阅第五编第四章第三节末段),它们是地图的一个完全格格不入的组成部分;即使在文字表述中,它们也没有独立的价值,而只是为标志和查找事物服务的,这些事物是人们所要描述,或者人们在别处或者在地图上对它们描述时要引用的。因此,提出一个名称而没有进一步说明就没有什么价值,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地理书籍中是常有的。只有那个事物被描述或者用概念加以表征时,它的名称才有价值。

在运用名称时,人们必须区分要持久固定还是希望暂时理解这两种情况。有时问题只在于把听者或者读者的注意吸引到自然界中或者地图上的某一点,因为人们想要对它作阐述;如果大家认出了这个点,就可以把名字忘掉。只有当人们在一个了望点上叫得出望得见的地点的名称,或者在地图上找得到它们时,这些名称的存在才是合理的;目的必须是,通过对地方本身和地图的比较考察,能够认识这个地方。如果人们只满足于地名本身,那就徒劳无益。人们长时间记住的是那些重要的名称;但是,究竟人们在这方面应该作到什么程度,必须留待以下论述地理教育的性质和地理学课程时再去探讨。

地理学专有名称也已成为一个专门学科的对象,即地理名称学的对象, 这一学科受到语言学者和对语言有兴趣的地理学者的多方扶植,特别是由于埃格利的研究而取得了确定的形式①。第一个任务是词源学:名称出自何种语言,它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个任务得以解决,它就会成为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对象;因为一个区域名称的语言归属可用以推论民族和文化过去的分布,因此成为民族学以及民族地理学的一个重要的辅助手段。但是,如埃格利所说,

② 伯奥瑟是巴黎西南的一个地方。布里厄是法国塞纳河畔香巴尼地区的一个地点。——译者

③ 希西班尼牙是西班牙的古名。——译者

① 弗尔斯特曼为德国的名称学打下了基础。公认的主要著作是埃格刊的《地理名称学》

(NominaGeograPhica);1872 年这本书的第一版附有一篇论文,在出第二版时由于名称宝库的扩大而不得不删去。此外,还有关于地理名称学的历史和关于这方面的论文:《地理名称中的民族精神》

(DcrVolksgeistindengeographischenNamen,1894 年出版)和他在《地理年鉴》中的报告。报告附有一个广泛的参考文献目录。

名称的意义或核心,还具有赋予这些名称的那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民族心理的特征,例如在西班牙人所发现的美洲地区用了很多圣徒的名字;另一方面名称可以是标志地点的自然特色的,例如河流的颜色、山的形状和颜色,也可以是标志地点的作用,人们可以联想到带着渡口、桥、堡等字的名称。

人们可以把经常使用的外来语地理名称改变得便于发音。在这方面,英国人运用得最广泛;但是,特别是某些意大利名称,我们在中世纪就已经代之以德文的名称了。如果用德语来念米兰、佛罗伦萨、那坡利、里斯本或者哥本哈根的原文,发出的音调将是十分做作的。但是,现代德语则比较胆怯。当我们说布达以代替欧芬时①,我们就依从了马扎尔人;当俄罗斯人把古德国的大学城多尔帕特改名为尤里耶夫②时,善良的德国人就赶快把他们的地图和书中的老名称删去,用新名称来代替。彼得格勒这个名称只存在了很短时间, 但已经足以被德文书籍所采用,现在自然必须称为列宁格勒。不久也会轮到阿尔托·阿迪杰、博尔扎诺③等等;似乎否则会被怀疑为跟不上时代似的。大概人们会顾虑俄罗斯人、马扎尔人、罗马尼亚人、意大利人等等不买使用德语名称的书或者地图集。为什么人们要在这些地方坚持自己的民族骨气呢?

最后讨论一下关于名称的发音和写法上的可疑之点。在德语名称中,地方通用口语同地图、书籍中以文字语言表达的写法之间往往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别;陌生人不会马上觉察到 Berne 和 Pirna 是同一个地方。对于外国文化语言中的名称,人们遵循的原则是保留它的写法和发音,只要口型舌态发得出来。但是如果说这个原则运用到法语和英语名称时还勉强可行的话,那么对意大利语、两班牙语、葡萄牙语的名称,发音就常常显得十分古怪。在那些早就采用的名称,象 Mexiks(墨西哥,西班牙文是 Mejico),人们难道真是要按照西班牙文j 的读法把舌头卷一下吗?而那些古西班牙文名称,像Los Angeles(即 Engel 天使,这里指美国的洛杉矶),现在是不是又真要跟着美国佬念成 Los Ehndscheles 呢?人们一定要把纽约读成 Nju-York,把新奥尔良读成 Nju-Orlihns 吗?

如果名称是以另一种文字写出的,形式上的改写就是必要的。对俄语名称,可惜人们习惯于按字母改写,从而导致错误的发音:Orel 应念成 Ariol。人们把中文和日文名称改写为一种和我们德语所用字母相背离的形式,结果是我们把许多名称都读错了。我们是否应该采用已经过时的英语拼法来表示印度的名称呢?东方语学者和地理学者想夸耀他们的阿拉伯语知识,对某些阿拉伯语音使用特殊的符号;在东方语文献中这样作也许是适宜的,但是标出严格语音发音的符号对于我们这些不懂它们表示什么意思的人又有什么用呢?想办法用德语字母尽可能接近正确的发音去拼写,我认为要更正确些。

① 欧芬是布达佩斯市的一部分的旧称,以后采用马扎尔人的语言称“布达”。——译者

② 多尔帕特即现在的塔尔图,在苏联的爱沙尼亚境内。曾名尤里耶夫。——译者

③ 阿尔托·阿迪杰在意大利南蒂罗尔地区。博尔扎诺是意大利北部一个城市的意大利名称,其德文名称是博岑。——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