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间联系的构想

除了研究原因外还要进行空间联系的研究，或者空间联系的构想。地球上各个不同地点并不是互不相关地彼此接壤的，而是这样或那样互相联系着，组成复合体或者体系，理解它们是科学的最重要任务之一。这绝不是一个阐述的任务，而是研究的任务或者分析检查的任务；因为这个复合体和体系都是真正的实体，是必须由科学来认识的事物。这关系到填补观察工作的空白，这种观察工作只是在例外的情况下才能没有漏洞，这关系到建立和理解真正存在的联系。人们如果为此使用“构想”这个词，并不是断言这是一种新创造；因为认真地说，这只涉及现实的再造，现实的复原。

人们可以同为肢体不全的古代雕像作补缺工作相比较。但是在一切经验科学里，这种有联系的补缺和复原都占据重要地位，这个情况往往很少被逻辑学家们注意。考古学家必须补齐或复原古代雕像或者一般艺术品，同样地， 古生物学家必须修补化石、特别是找到的脊推动物骨骼，并根据居维叶所建立的关于躯体各部分相互关系的知识复原动物的骨骼。从废墟上复原破坏了的建筑物并非躯体的复原，而是精神的或者想象的复原。系谱的编制也是一种精神行为，如系谱学家所做的那样，采取别的范围更广泛但是不那么可靠的方式的，有古生物学家或者系统动物学家和植物学家进行的编制工作。历史学家在资料中很少会发现各种现象完全连续的联系，他们必须根据推测设想出这种联系；为此他们必须设身处地想象这种事件和作为历史承担者的男人或女人的灵魂。

天文学提供了关于空间构想的范例。通过观察，给天文学提供了不同时期星球的位置。天文学通过所提出的运动规律把这些位置联结起来，开始时把运动全部归之于星球，而假定地球是静止不动的。它观察得越精确越完整， 就必须去假设越是复杂的运动。哥白尼因此把这种见解颠倒过来，而假定那些运动的大部分只是表面的，相反地是地球在既围绕着它本身的轴又围绕着太阳运动。开普勒确定了星球的轨道和它们的运动速度，从而完成了这个构想。牛顿把这种现象归结到它们统一的原因万有引力。接着又通过计算认识到还有缺口，并指出星球的存在，事后这些星球用望远镜找到了。

地理学的构想按照它们的本质也是空间性质的，正如历史学的构想按照它的本质是时间性质的，系统科学或者物的科学的构想按照它的本质是物的性质并有亲族关系等等一样。地理学在一切时代都进行过构想，这种构想在古代甚至比现在具有更重要的地位，至少是以更大的幅度活动，因为当时确切的知识少得多，而人类却总是感觉到要追求一个完全的图景。那里缺乏知识，人类就让幻想活跃。当人们认识了地球的大小，以及地球上真正已知的部分即有人居住的地方只占比较小的部分时，幻想有着最广阔的活动范围。就是一直到晚近，极地和大部分大陆内部还是人类不了解的。特别是制图家出于地图的性质而怕留下空白点——这是可以理解的，人们常说感觉上的空虚会令人生畏——所以爱用想象的山脉和河流或者传说性的东西来填补未知的空间。由于知识的进步，在地形图上这种构想越来越缩小了；但是，就是在这些图上也绝不是没有构想的东西，在对自然现象的理解方面，这种构想还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构想往往是一种简单的甚至应该说是质朴的行为，它几乎是无意中和观察相结合的，就象旅行家在绘制地图时，在他真正看到的河流的区段之间插

进他所没有看到的区段，或者象制图的地质学家在两个相同的露头之间的中间地带处，在同一个地层上画上相同的岩石（参看第三编第三章）一样。但是，构想也能够成为一种特殊的、基于深入考虑的行动。人们也许采用逻辑的区分来区分基本构想和因果构想，虽然这种区分不是截然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机械地构想，永远必须让对整体本质的设想来掌握构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好不只是提补充或者解释，而是提构想。但是，事物的本质在不同的现象系列中有不同的表现。

最妥当最明了的是关于运动系统的构想：水系、洋流、风系、交通流量等等。运动的一定的意义和它在某种界线内是连续的过程，在这里都为构想指出方向。一条河流向下流，它的下游的水量取决于它的上游的水量；河流挟带的砾石必然源出于其露头远在上游的岩石。根据对高程和水量的研究， 贝姆当时就认为由利文斯通所发现的卢瓦拉巴河不是尼罗河上游，而是刚果河的上游，他用假设的形式构想一种联系，后来为斯坦利的航行所证实。藏布江，有的认为是布拉马普特拉河的上游，有的认为是伊洛瓦底江或者萨尔温江、湄公河的上游；于是作出了不同的构想，直到持续不断的观察认定只有第一种构想是可能的。砾石的研究对旧河道的构想尤其重要。即使海潮也既不会突然消失，又不会突然产生；而是存在着一种所有运动着的水体的空间结合。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大气循环的事实。如果空气从一个地区流出， 因此而产生的空隙必须从别的方面得到补偿；如果空气流向一个地点，必然也要存在一个外流的情况。水的循环活动也这样。由于空气中会产生巨量降水，人们必然要追究这种降水的补给，在观察工作认识到这种现象以前很久， 人们就已经想到用大量蒸发来解释。沿着这个思路下去，人们必然可以得出这个论断，即不只是在海上和大的水面上，而且在有植被覆盖的陆地上蒸发量也是很大的。至于交通流量，人们可以从港口的进出口货物清单和关于航运货物资料中构想出来。

另一类构想根据形成规律。属于这类的有某些古代地理学家为使得地球保持平衡而设想在南半球也有一个大陆。十八世纪下半叶，布阿歇和布丰以不同的方式设想了一个规则的结构或者框架，把山脉都安排到这个框架里。到 了 十 九 世 纪 ， 博 门 特 提 出 一 \ 221 个地质构造规律，山脉都必须与这个规律相符。穆什凯托夫根据另一种理论的观点把中亚细亚山脉大致标志为弓形，李希霍芬则持与此有某些类似的见解描绘这些以锐角相接的中亚细亚山脉。

第三是根据关于起源的理论来构想。属于这类的有关于地质剖面图的构想，只有在既没有植被也没有砂土覆盖岩石露头这种例外情形下，才能够完全根据观察作出这种构想，否则大都是根据假定完成的。对于复杂的情况， 构想必须置于构造理论的指导之下；但是，正如上面谈到过的，时代的风尚往往强烈地掺杂到里面。看一看莱普乌斯所作的德国南部地质剖面图吧！它们充满了断层，却并不存在任何观察结果，只是根据当时的构造观点来绘制。如果说不可能完全放弃假定性构想，也还是应当在构想时——正如特别是施蒂贝尔所强调的那样——要谨慎一些，小心一些！在作雨量图的构想时，大都掺杂着关于降雨原因的理论考虑。

第四，在构想时，人们都会借助于对其他自然界或者别的现象系列的观察，它们应被视为所研究的现象的原因或者结果。这可以称为间接观察。我们的等压线图部分地是根据风向构想的。风化土壤以及地表形相会显示出岩

石的种类，植物的生长情况则显示出土壤，或者在整个地比较后还会显示出气候。如果人们通过深入的研究认识到了热带草原是降水的某种季节分配的结果，则人们可以在没有降水观察而旅行家遇到了热带草原的地方也认为存在这种降水的季节分配。但是这样作时必须注意防止陷于循环推论法，把根据原因或者结果而构想出来的事实，以后又当作因果联系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