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理学的体系

（一般地理学和地志学）

现在来讨论怎样完整地建立地理学体系，更明确地说是提出对此有决定作用的观点，也就是为此设计一个模式。这要看人们是满足于描述还是追寻原因，是着眼于美学的还是实用的评价，模式将因此而有所不同，这里我要讨论的是狭义的科学的即因果关系的理解。

地理学的理解受制于两种观点：一方面它注意各个现象在地球上的分布情况，另一方面它研究在一个地点不同现象的共同存在和共同作用。地理学的系统表述必须符合这两种观点；因此问题是，它应如何把这两者互相结合起来。

人们时常不加思考地匆忙认为，一般地理学要遵循一种观点，地志学应该遵循另一种观点，或者更确切地说，探讨这一种观点是一般地理学的任务， 探讨另一种观点则是地志学的任务。但这是不对的。当然，一般地理学只是负责探讨关于分布在全地球上的现象的各个范畴，在另一端，对各个地点的考察就绝不是针对现象的分布，而只是研究它们的共同存在和共同作用。但是，对大陆、地区和地方的考察则处于这两个端点之间。在大陆、地区和地方中，各自然界和它们的表现方式，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还这样地不相同，以致人们不能把它们理解为统一体，不应局限于不同的现象相互间的联系，而是必须根据所要求的详细程度探讨这些现象在大陆、地区和地方的扩展和分布。一般地理学和地志学之间的区分，只是从外表的原因来看才是有意义的；只有从一般地理学即通过对大陆和地区，也许还可以包括地方的概述，到个别地表述地方和地点这样一个顺序，在逻辑上才是合理的。

人们由于使用一般地理学这个名称而被迷糊了，以为它意味着概括的考察，而相对于个体的考察，从文字来看这似乎更正确些；但是在地理学上， “一般的”这个词表示涉及到整个地球的那个部门，这种涵义却是已经固定了的，而以前“一般的”这个词曾经在“纯粹的”这个意义上使用过，即不含有确定的实际目标。最一般的概括或类概念考察属于这一类，但是，大的、遍及于整个地球的或者起码遍及地球的大部分的单个现象同样地属于这一类，如陆地和海洋的位置，大的山系，大气环流系统，植物界和动物界的整体，种族和民族系支的分布，世界交通，世界经济，世界文化，世界政治。李特尔关于一般地学的讲义中就已经主要论述了这种大的单个现象；只是在后来类概念的考察才逐步取得越来越大的活动范围。这无疑意味着科学的一个进步；但是不能让它过分发展，以致对大的单个现象的考察有时完全被湮没了。一般说来地球上永远只存在在不同条件下由大的单个现象的分异产生的和在相似条件下由于分异的部分的类似重复而产生的现象，就是说没有大的单个现象，这些现象就是完全不可理解的。另一方面，概括的考察也包括在地志和景观学之中；许多小的现象只能概括地加以考察。在这个意义上， 一般地理学和地志学之间只存在程度上的差别，在一般地理学中概括考察达到最大程度，而在地志中个体考察达到最大程度。

认为一般地理学的论述方式总是分析的，地志学的论述方式总是综合式的这一点是一个奇怪的误解，李希霍芬也许要对此负责。因此我再重复一遍： 可以是这样，但并不必须是这样。地志学的表述也可以是分析的，特别当它是出于研究旅行者的手笔时，反之，一般地理学必须也是综合的，才能反映

出现象的内在因果联系。在一般地理学中以分析的表述为主这一点引起了下面的缺点，即这种表述常常分散为各个部分，而这些部分相互之间以及它们和地志学之间却只有松散的联系。一个严密的地理学学术体系，所有部分都必须是综合的。正如已经说过的，两个主要部分间的差别只在于：一般地理学侧重于现象的横断面，地志学侧重于现象的纵断面，一般地理学按照自然界和现象范围划分其材料，地志学则按照地球空间划分其材料，而且地志学越专门化就越是如此。

地理学这两部分的意义在时间的过程中是有变化的。以前一般地理学不大为人们所注意；在比较旧的手册和教科书中，很明显感到一般地理学所占篇幅很少。这也适用于李特尔的著作；他关于一般地学的讲义，我们感到是内容贫乏的。地理的认识越是偏重因果和类概念，则对整个地球比较考察的意义就会越大。当然与此相关的是把地理学当作一般的地球科学这种十分不幸的理解。接着在一个很长的时期中，往往认为一般地理学比地志学更高级一些和更为高雅一些，并且比地志学受到更多的培植。但是，后来事情又起了变化；现在认为一般地理学地位较高的这种评价其实已经是一个被克服了的观点。而且喜好过正的青年甚至过分地置它于不顾，想尽可能不再承认它是地理学的一部分，或者只把它当作一种初阶，把它看作取自辅助科学的知识的汇编；这种狭隘的看法的产生是由于人们认识不到一般地理学也具有区域的性质。实际上，两者都是地理学的同等重要的部分，不存在高低等级。一般地理学比较更接近物的科学，也受到这些科学的培植，但是常常有失去区域观点和变成物的科学的危险。在研讨陆地上的水体时就遇到了这种危险

（参阅第二编第四章第三节）；在地貌学中，区域的观点往往起的作用过小。只有当一般地理学的构成建立在区域观点之上时，它才相对于相邻科学取得完全的独立性。因为区域观点迄今只在地志学中得到完全的贯彻，所以它充分表现出地理学的真正本质；不注重地志学的地理学者必定会遭到完全失去地理学根基这个危险。没有一般地理学，单纯的地志学是不完整的，但却仍然是地理的；没有地志学的一般地理学，则根本不能完成地理学的任务，并且很容易脱离地理学。

在地理学的体系中，一般地理学要走在前面；因为地理学必须象康德所强调的那样，从地球整体的本身状态和它在宇宙中的地位出发。地理学要从这一点出发来力求理解不同的自然界和现象范围中的地区分异，取得对地球的现象按照事物范畴归类的概况。然后才能理解各个地球空间中和各个地点上不同自然界和现象范围的相互作用，而地志学和景观学则总是更多地集中于各个地球空间和地点，它们涉及的是比较狭小的空间。但是，在一般地理学和各个地点或者小地方的描述之间，必须插入大陆和地区的概述。

地志学体系是逐步完成的。如在西韦斯的地志学第一版中那样，人们往往犯把大洲作为单元来研讨这个大错误，即在整个大洲上探讨各个单个范畴。人们把一般地理学的考察方式转用到对大洲的考察。但是，这种考察方式显露出图方便的意图多于方法论的考虑，这样就会贻误了地志学的真正任务；因为，也许澳洲大陆除外，各个大洲从它们的部分看是如此绝然不同， 要是把各个大洲理解为单元，就会失去一切特征性的差别。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有意地维护这种研究方式了。但是，可惜大的地区象法国、西班牙半岛、小亚细亚地区等等，在详尽的表述中也还常常被理解为地理单元，虽然各地方的差别如此之大，以致共同的特征已退居次要地位了。只有在必须满

足于地方大轮廓的简要表述中，这样一种涉及整个地区的研讨才站得住。应该划分到多么细的程度，决定于兴趣所在和表述的详尽程度。一般说法国人在这方面比我们走得远一些。但是，人们必须防止过于支离破碎，否则就会失去概观：我的印象是现在似乎存在着这种危险。

区划的观点前面已经讨论过（参阅第四编第六章第三节以下部分），用不着再重复了。已经指出过，不存在地区的等级，也没有自然情况所决定的固定的排列次序；因为地区、地方、地点是相邻存在的，只因文字的缺陷才迫使我们按先后次序来考察它们。在考察的时候，人们会注意尽可能不把相邻的地区和地方分离开；但是总是不能圆满地满足这种要求，因为地区不是直线地串起来，而是在不同的方向上互相并存。如果人们有时相信已经很巧妙地实现了这个要求，他们不久就会觉察到自己割断了别的一些联系。把小的地方和它们的邻区分隔开要比把大的地区和邻区分隔开少些害处。我觉得在同一个方向上向前推进，比如从北到南和从西到东，是最适宜的。固然这里的表述也要跳过一些地方，而且这一点甚至比人们所喜爱的螺旋式顺序更明显；但是这种跳跃却服从一定的规则，因此干扰较小。

表述的一个特殊困难产生于不同自然界和现象范围服从不同的分布规律，因此不论我们如何划定地球空间，总是有一部分现象和区划不相符合， 相反不同的地方可以有相同的构成，而在相同的地方之内却有不同的构成。这就产生了这样的问题，人们应该在哪里讨论它们。这有两种可能性：就是或者在高一级的单位中讨论，在这个单位中这种现象还是统一地出现的，例如在大洲的概述中讨论一个大陆的气候；或者是在这种现象第一次完整地出现的那个地区中加以讨论。例如人们喜欢在国家的主要部分所隶属的那个自然区域中讨论这个国家。但是，在这里给表述者进行自由衡量留有广阔的活动余地。

一般地理学和地志学之外还有第三种表述，即比较地志学，它在某种意义上看是前两者的综合。因为如果说一般地理学是探讨地球表面的单个现象，不去特别注意它们和别的现象的联系，如果说地志学和景观学的真正任务正是在于理解这种联系，那么比较地志学就是从其现象的整体来比较整个地区和地方。这种思想不是新的。洪堡在《自然界的面貌》中所描写的草原和沙漠的一般特征就是一个光辉的典范。收集在《从北极到赤道》（Vom Nordpolzum Aquator）这部书中的几篇布雷姆的报告，或者内林所提关于苔原和草原的特征等等都属于这一类。李希霍芬在他的“关于大陆的比较概述” 讲课中，也致力于类似的方向，虽然在这方面他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还停留在通常的一般地理学的范围内。在 1889 年的一篇文章中，我曾提出“比较地志学”是一种已经有了的但是却很少受到注视的学科，自此以后，我在讲授和实习中都重视了这个学科，当然别人肯定也作了同样的工作。萨佩尔关于地质构造和地方图景，以及格拉德曼关于沙漠和草原的论文，都是这个方向上的。帕萨格的景观学也参加了这方面的研究活动。它没有发表什么新的思想， 但是却第一次彻底地完成这种思想，虽然有些片面。气候的即基于气候和植被的景观类型是他所阐述的。它们应当受到重视，因为它们在分布和排列上与建立在陆海分布和陆地垂直分带上的大洲和地区偏离最大，即在通常的地志学中过于简短。在这部书中对空间上分隔开的、但是在大陆的相应地点出现的气候的极大相似性作了深入细致的论述，这种相似性不仅涉及气候本身，也涉及到水循环、土地状况、植被和许多人类的情况。但是，气候的景

观类型是片面的。景观类型也可以根据其它条件例如岛屿自然情况或者山脉自然情况建立；帕萨格的比较景观学决没有包括所有对象。人们也可以比较整个地区，如果它们同时具有类似的构造和相同的气候位置，如西班牙半岛和小亚细亚、墨西哥和秘鲁、西藏和玻利维亚高原、亚马孙河和赤道非洲的森林地区；进行这样的比较是值得的。